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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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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以南,繞過山巒蜿蜒匍匐的脊背之後,就是梁國少有的平川。

今日豔陽高遠,青天不見頂,傍晚時分,陽光照在曠野一片澄黃燦爛。

回眸眺望,野地裡匍匐的不知名植被也度過了自己的春夏,稭稈褪色成老練的金色,堅硬刺人。

這樣的景色其實不算絕麗,但因為開闊和旺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頭,讓人覺得惬意。

鼻尖能嗅到暖融融的風,從窗花縫隙吹進來,被太陽烤熱。

我在現實世界從未見過這麼生動的景色。

城市鋼筋水泥伫立搭建的百層高樓就是平民的大号鴿子籠,玻璃罩反射着街道的車水馬龍,連光影都必須匆忙。

現在的綠色植物很昂貴。一盆仙人掌盆栽要賣四百一十五塊,我買過一盆,養死之後難過了三四天。

在那三四天裡,我每每工作時都會下意識地算一算,“唉,這幾個小時相當于幾分之一的仙人掌呢?”

後來系統告訴我,仙人掌肉是可以吃的,更是讓我悲從中來。

因為盆栽死後,我直接将它埋在了土裡,委實是一種浪費。當前社會的共識是不能遺留任何生命資源的剩餘價值。

系統聽完我的傾訴,輕輕地撥弄着花盆裡的土壤:“它就這樣腐爛也很好。平靜的死亡是美的。”

我仔細品味這句話,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沖我揚着下巴一笑,翻起單側手腕的袖子給我看皮膚上的刻字,D-137組。這說明他出生時默認捐獻了肺動脈瓣膜,這是新生兒想來到這個世界的必經之路。

我們每一個人都各有各自的捐法。

“你是什麼?”他問,但并不等我回答,而是側目打量我手腕的刻痕。

D-102組。

“左心室瓣膜。”我說。

“這就有些巧了,”左心室瓣膜與肺動脈瓣緊鄰彼此,就像我們活着時坐在相鄰的工位。

“假如死得時機合适,我們就會在同一顆心髒做同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大笑,笑起來時格外好看,棕褐的瞳會比平時更清澈一些,像是将過往下工以後所攝入的所有酒精都醒了一遍。

他那時還沒有剪發,半長的頭發用一根頭繩紮在後腦勺。

陳恩有一雙形狀精緻的眼睛,說不上來算什麼形狀,狹長而飽滿,眼皮多層的褶皺華麗卻不繁缛。像大麗菊漸變的花紋層層堆疊。

即便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未能當面見到他,還是能夠回憶起他的樣子。

“怎麼了?”混亂的思緒被一聲輕喚收束。陳捷已經收了打坐的架勢,謙恭地看着面前的地闆,垂下的眼中卻蘊藏着一種我看不透的複雜情緒。

我心中有些莫名的緊張。總感覺我仍然忽視了什麼事情,腦中卻一團亂,想不出來所以然,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車隊從城郭緩緩駛到宮門,兩旁的侍衛恭敬地行禮。我掀開簾子,看着一座座熟悉的宮殿,卻沒有了往日的舒适自得。

宮中的一切,都顯得陌生遙遠。明明我才離開了半月,卻恍如隔世,好像有什麼事在悄然無聲中變化。

我說不清楚,可能是因為來來往往的太監侍女們身上的衣服,從輕薄長衣換成了更厚重的秋襖,讓人突然不太适應。

“公主,我先往司禮部面見家父。”江伯永在外面道别,然後是一陣馬蹄鐵輕踏聲,他漸行漸遠,應該是往衙門的方向走去了。

我們走到内宮牆邊,馬車終于停下。

梁國的中秋宴既是國宴,也是家宴。

這在曆史上恐怕是無從找尋先例的,不過在書裡,大小晚會一向是公主後妃連帶外戚官員共同赴宴,有一種超時空超現實的表現手法。我猜想作者這樣寫的目的,顯然是為了女主和男一二三及其他人物創造條件。

是故,在這種場合我能遇到來自爹娘和朝堂的雙重應酬。

宮中的晚宴即将開始,我跟着前來迎接的長穗和其他侍女,穿過一道道長廊。

長穗卻先引我到了一處偏殿,從半開的窗看過去,母親麗妃坐在一張桌案前,來來回回地起身、坐下,看着窗外的池子。侍女出聲禀報時,她心神不甯地站起來,碰到桌沿的杯子,發出噶拉拉的一陣響動。

麗妃踱步過來,扶住我的手,擦了紅胭脂的唇抿了一抿,卻不開口,先用她的手在我手背手心都印了一下,說:“怎麼這麼冷啊?”我還沒回答,她又勉強地笑了一下,說:“聖上有喜事說呢,好女兒,你今日……要乖些。”

我想,既然是喜事,她怎麼會提前與我叮囑。但看着她臉上的細紋和疲憊一并蔓延的模樣,沒有反駁,隻說:“女兒懂得分寸。”

随後宮宴開始,宴廳内燈火輝煌,賓客如雲。皇恩厚重特允許妃嫔以及官宦家的女眷也能在中秋得以團聚。隻是妃子與夫人們皆垂着紗質的帷幔,隔開世俗的打量。

至于皇子公主則不受“宮中眷屬”那麼嚴格的約束,我們的座次與百官相對近些,我恰好坐在臨近江伯永的位置。

他剛去護國公那裡挨了一頓訓罵,現在才入席。見他到了,我想到皇帝興許會問起河西水患的始末,覺得要囑托幾句,就去尋他。

走到近處,聽見他正另一名江左世家的公子說笑:“晚白,久别難見一次,你倒看着困倦,必定是昨日偷偷吃過酒了。”

我順勢越過他看了一眼那個名為許晚白的公子。

梁國南部也是有水師的,似乎就是許家人領将,大皇子督軍。許晚白應該是水師将領之子,出身武将世家,倒溫文儒雅,不像軍人。

“難能來京,自然想多見識一番此地風物,貪飲了一些。”

江南氣候與上京大為不同,許晚白的談吐、肌膚皆更細膩溫潤,擡手敬酒時露出手臂挂着的一串檀木細珠。這也是上京不常有的穿戴,太過幹燥的地方木頭總容易開裂。

許晚白掃了一眼我的方向,卻不敢真的看過來:“我還去遣人找過你,你恰好不在。”

江伯永笑了兩聲:“我被老頭子送去河西做了幾日差事,适才與公主一并回京……哦,河西如今是六公主的封邑。河西的酒是上京最好的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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