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年看向周圍,轉而壓低了聲音,像調笑,又像挑釁:“有時候我簡直要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我的敵人,還是做我的愛人。”
一番話像冷箭一樣放出來。
我覺得氣氛太過微妙,呼吸都被吓停半秒。
“……你等一下。”
顫抖的手打開人物好感度界面,我想确認一件事。
西洲年:-150/100000。
還好。
我松了口氣,笃定地說:“放心吧,憑借你我的情分,應該是大結局互砍的那種對頭。”
西洲年怔然片刻,乍一下就笑了,鼻尖與唇峰都精緻到輕巧,像誰設好的詭計。
“你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信息,就以為對世界知無不盡嗎?”他的目光一寸寸在我身上鑿進來,“我偏要說,如若是那樣相看兩相殘的關系,也未嘗不是戀人之流呢。”
……詭話連篇。
但意外的算是和解了。
我松了口氣,到了河西将衆人安頓下來,休息到翌日才正式開始。西洲年難能有這樣看什麼都好奇的一面,小廟裡繞着圈看傳輸艙的外殼,問我:“這是你們東梁的隕鐵?怎麼和想象中不像呢……”
“别動。”
我撣開他伸向顯示屏的手,又從艙室揪來兩根電線,遞給他。
“再幫我最後一個忙吧。一會兒把手腕割開,把這一根線纏在左手,另一根在右手。”
“……那會很痛。”西洲年失笑,接過來,“你太客氣了,居然還問過我的意見?我也沒什麼拒絕的權力。”他說完,低頭看着指尖纏繞的銅線,頓了一下,狀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你會回來嗎?”
我反問他:“你到西涼以後,還想不想再跑到梁國?”
西洲年不再說話,歐泊石一樣透亮的眸子投射着傳輸艙的影子。我随他一起看去。
到底是親自修繕的作品,我裡裡外外地看,越看越喜歡,心情大悅之下決定,放歌!
辦大事的時候,要有背景音樂。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這叫氛圍加持。
傳輸艙設備的緩存歌單卻挺懷舊,全是幾百年前的經典老歌。當我聽到第一首歌曲開口就是“我在這兒等着你回來……”額頭冒出十字青筋,反手就關了音響。
等個屁。回來個淡呢。
怪不吉利的,不放了!
西洲年早被這些場面震撼得無法言語,他的嘴唇張合了幾次,最終歎道:“這裡原來是這樣的嗎……皆是靡靡之音。”
我朝他得意揚眉:“哈哈,且珍惜吧。你以後再想聽就沒有了。”
西洲年的反應又讓我揚起了逗一逗他的心情,就切了一首“定要你有來無回”之類的歌曲,覺得好受多了,伴着這“靡靡之音”,激動擡起腿,踏上傳送艙的台階。
這一腳像邁了一生那樣漫長。
傳送艙的操控室裡有幾根管道,和公司的型号大不相同,不過這種設計換湯不換藥,大差不差是神經聯結、思維數據輸送,所以我身為一個二十四世紀的現代人,也沒遇到太多技術難關。
首先需要把一根細長的神經針插進脊椎。在此期間,我無視了另外一名在場NPC,兀自解開上衣的绶帶,将外衣褪下,隻剩一件中衣。
西洲年的眼睛倏地瞪大,讓天光都照進了眼底。
……他的時間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蕩,感覺至少要耗費十幾分鐘的腦力才能緩過來。不過我也顧不上NPC的CPU會跑成什麼樣子了,讓數據自己想辦法修複邏輯吧。
很快我就發現,連接神經針的過程不是那麼容易。因為是反手操作,我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隻好又求助西洲年。
走到他的小馬紮邊,卻發現他阖眼靠着牆壁假寐,喊了他一聲。
他仍閉着眼,略轉過面孔沖向我的方向,睫毛顫抖得像蝶翼在冬風裡掙紮。
我打了一下他的手,将連着光纖的針二話不說塞進他手裡。他終于睜開眼,指尖緊緊攥着針,怔然而謹慎地對着我:“你要帶我走嗎?”
“想什麼呢?……刺在這裡。”我指了一下,轉身背對他。
過了一會兒,感到後腰一陣短促的快痛,我明白事情辦妥了,走回顯示屏的位置,身上連接的電線也跟着步伐顫動。
“西洲年,托付給你的事情,别忘了喔。”
他默不作聲地抽出從羽林衛那兒借來的短匕,在手腕劃了一下,然後沿着開口的痕迹一點兒一點兒地、像新郎紮新婚喜綢一樣扭着電線。
“設備儀器開啟。”耳旁傳來了熟悉的AI機械音。
“選擇:退出世界,現在進行意識導出……”
【叮咚】公關抽着冷氣說:“還真讓你給成了……”我聽到背景有金屬彈簧的響動聲,也許是他在調整升降椅的高度。
“意識導出程序已啟動,進度:3%……”
電子屏幕前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手指輕輕一點取消按鈕,橫道斷水。我身上那一股熟悉的搬送感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