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秘兮兮地不接話,伸出一根指頭繞着圈兒點我的鼻尖,“我就說你們兩個之間一定不是救命之恩那麼簡單。否則,為什麼他特意去東梁接你回來。”
“啊,西洲年呀。”我釋然,她說的是一号機。
雅琳來了精神,纏着我非讓我給她講一段我們相識的往事不可,“快講講,你們怎麼投緣的?噢,我特别愛聽市集的茶攤子講故事,你們中原的故事都好聽。”
她那副樣子大有“看話本子看到活的”的錯覺。
可現實哪兒有什麼緣分可言?
我不知道雅琳為什麼總能把事情想成浪漫的樣子,随口編了幾句應付她。
她感到莫大的滿足,開始絮絮叨叨說着般配。
“真的般配倒好了。”我還在發愁,應該如何天衣無縫、不顯刻意地與西洲年重新相遇。
常言道,萬事開頭難,然後中間難,結尾難。人生一難到底。
我現在正處于第一個階段。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我離目标的距離,比目标自己離自己都遠。
西洲年二号機作為親衛,想找到暗殺一号機的機會,都比我和一号機搭上話的幾率大得多。一想到這個事實我就很想笑。
不料,我這邊一籌莫展,卻已經有人找上門。
是日破曉,去祭宮的時候。
冬日的西涼景色并非一成不變,清朗的天氣裡,遠方的山頭就變得薄一些,近處腳下有褐色的土地和砂石裸露出來,積雪是間雜在其中的白色斑點。
路上一切如常,我們沿着白色碎石路走進宮殿大門,來到燃着篝火仍然不見暖的室内,已經有數名青年在此等候。
這時離開始祝禱還差很久,往常祭宮内不該出現侍女以外的其他人。
我愣了一下,巴雅已經行大禮跪拜下去。
兩名青年讓巴雅起來,繼而殿側走來一隊軍衛。
巴雅面色難看,見我目示她,解釋說:“阿六姑娘,他們是王地的使者。希望您随着去問幾句話。”
入王地。
我心底微沉。原書寫過,六公主作為新嫁女從封地奔赴西涼王帳中參拜,也就是在這一段路的歸途,遇到熊患襲擊。
故而我對于遙遠的那一片都城并沒什麼好印象,總覺得過去意味着壞事發生。
系統又在潛移默化地修複偏移的故事嗎?
不過任憑我内心再抗拒,王命不容拒絕。
軍隊還算體面地“請”我回去收拾修整,随他們一起啟程了。
我很想喊巴雅與我同行,但她隻是搖了搖頭,使者伸手攔住她送别。
之後的路就剩我一個人走。語言不通,我打開光屏想看一看後台有沒有收錄使者内心活動的隻言片語,依然無果。
他們像是怕遲了一樣,車隊行進得極快。
月河灣距王地不遠,大約傍晚,已經到了中途的驿點,在這裡修整。
乍時間換了新的環境,我倒也沒有不自在反正西涼在我眼裡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現在也無非是從一群新相識之間來到另一處陌生人之中。
起初,我甚至還有點高興。我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步入王地,西洲年絕不可能任我一個人面對他老子的。
這就意味着見得到他的機會提前了。
一名穿着靛藍長衫、腦後松散紮着低發的年輕人走進我的帳子,他像是這一隊使者之中的統領,路上其他人的态度都對他分外恭敬。
靛藍衣裳示意我跟他走。
我從這一刻起隐約察覺氣氛有些古怪,因為藍衣青年的神情顯然比我更緊張,這是即将要參與大事的下位者常有的狀态。
是猛獸要撕扯另一隻野獸時,從犯的猶豫畏懼。
直到徹底走入驿站外的曠地,更加确認了這種不安。
天已經變成近似烏鴉尾羽的墨色,幾名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的老人,穿着深色長袍聚攏地站在篝火旁。
她們形貌各異,或者說,各有各的老法。但有一點卻出奇統一。
那就是她們帶着褐色的斑點、溝壑縱橫的臉頰都透露出不懷好意的審視。
“跪下。”我聽到了這半天來的第一句漢語,心底覺得親切,以至于對她話中的意思難以置信。
“我嗎?”
“你,跪下。”老者又重複了一遍。
她差不多快七十歲了,可能八十。我搞不太清楚,對于上了年紀的人,我的判斷經驗很少,所以并不準确。
但我看到光屏數值版面,自己那已經在日複一日鍛煉之下高達84的體力,估測着她應該是挨不了多少拳腳的。
出于一名善良好市民的本心,我還是決定對她客氣一點兒。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揚着嘴角,友善地和她攀談:“阿嬷,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要為難月河灣的……”
誰曾想,我對八旬老太笑眯眯,她卻玩陰的。
老太一個微弱的眼神遞過去,身後,那個藍衣青年一記腿風掃出。
他穿着踩在馬镫上都咔嗒作響的厚底靴,踢在我的腿窩,筋麻肉酸,硬是将我踢得跪在地上。
特麼的,這老孫子帶人搞偷襲。
我的膝蓋好像被嚴苛的大地硬生生砸薄了一寸,大腿骨往下隻覺得光秃秃的發麻,察覺不到膝蓋的存在。
等到老太太拄着那根拐顫顫巍巍來到我正面前,劇烈的痛意才遲緩地翻湧上來。
就像有人用锉刀削木頭一樣對待我的骨頭。
冷汗直冒。
真想和她拼了!
“小妮子年紀不大,倒挺有手段,耍得我們這些老婆子如臨大敵啊。”
她扯了扯嘴角,甕聲甕氣地發問,“老實交代,你是怎麼從長生天手上偷到的東西?”
長生天?我錯愕不知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