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大腦讀出這一段文字的瞬間,我的一側肩膀傳來極其劇烈的疼痛,牽帶着耳朵也發出嗡鳴。
我彎下腰等待了一會兒,直到冷汗将暈眩感一點點沖刷,重新看向包紮的傷口。
這裡曾經在地宮被人捅了一刀。
嚴格來說,是被長生天指使的信徒。
本來以為它在靜心的治療之後已經逐漸愈合了,這一刻我又重新擔心起來。傷口會不會在我忽視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惡化?
不,最主要的問題還是……
我掃了一眼光屏上的信息,不知不覺間又多了一條。
“哎哎哎,你有什麼毛病,可千萬要撐住啊。我還指望你舉手之勞幫一下呢。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的轉機,就等你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文字沒有語氣,但我的眼睛卻莫名覺得這聲音應該很聒噪。
聒噪的文字驕傲地告訴我,她把系統程序參悟透徹了——之前在祭殿,我陰差陽錯蔔的卦象,充當了某種源代碼,編寫成了轉譯程序,現在她自信得可怕。
我問她既然這麼聰明,讓我救什麼。
“這事說來話長,涉及到不好和你解釋的東西。我被困住了。”
“等一下……”我的心情很複雜,努力斟酌着話語,“我該把你當成什麼?”
她說:“——是人,是神,是長生天。”
……
我住在天恒,我是說,虛境的天恒。
人間當然也有一座天恒,它在西涼,是虛境往人間的投射。像這樣的投射還有一些,它們無一不證明着人間實際上是虛境的倒影。
這對凡人而言一定很難理解,我知道的,像我們住在虛境的人天生就比人間的人能夠思考得更多。而凡人的生活和我們很不一樣。
所以接下來我會盡量按照你的認知去解釋這一切。
虛境看人間很容易,人間看虛境很難。
人間在我們眼裡像是無數的光點,有的明亮,有的晦暗,有的閃爍并且頻率極其快速,有的奄奄将息。我并不是在借光點比喻人的壽命,這些光不一定是人類,草木山川、時辰四季,反正是人所需要的一切表達方式。
對的,我的眼就是這麼看待世界的。
我和我的同類經常憑着先天的優勢作些小祟,打幾個賭。人間雨季未雨,六月飛雪,那是輸不起的某幾個朋友在作弊。
總之,這段日子過得一度很好玩。
然後你們把它放進來了。
它很像我們,起初很像。但是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有哪裡很奇怪,我分外困惑,認為它并不自然。但當時的我尚且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不過無所謂,虛境沒什麼新鮮事,我們還是很歡迎它。
我們和它打招呼,可它似乎聽不懂,它聽不懂。
它一進來就直奔我們觀賞人間的地方,一路上沖亂了很多光,無數光點在虛空之中亂作一團。
大家并沒有計較,反而寬和地原諒了新成員。可它不在乎,它伸出觸感器官指向懸浮在正中的光暈,側着腦袋,似乎在細細地搜尋。
漸漸地,我們都發現了有一束光格外特别,并不明亮,但恒定不變地維持在原處。
在過去漫長的時間裡,我從未糾結過那意味着什麼。
光有自己的想法,按照喜歡的方式存在就好。
但它出手了,它的感官延伸向光芒,開始密集而低徊地吟念着什麼。
事情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分崩離析的。
一種詭異的聯系從我們的世界開始向它建立,在它之後,似乎又有看不見的東西将這種聯系一直接通到虛空的那一頭。
接着,在它将力量降臨之前,我忽然想通了那種怪異的感覺像什麼樣子。像人類看鬼一樣地不自然。也許吧,也許反過來亦如是,在它眼裡我們也是異類。
人間的光還在排演,但早已不像以前那樣明亮,它好像有什麼辦法,将光束偷走一些,再偷走一些。
我的朋友們漸漸地少了。有些消失了,有些瘋了。
我開始怕了。
我沖進天恒山,人間的天恒山,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很快我意識到這個舉動也是種錯誤。它對虛境的東西不感興趣,但當我成為人間的光點,它開始尋找我。
我明白了它想幹什麼,我曾住在虛境,我能理解它。它想要世界在它構建的秩序之下重新組合。
我想到一件事,我有西涼人的信仰,在這裡,我有一種躲藏的好辦法……
……
“備馬去天恒山。”
長生天的話像浪濤席卷過境,滿地亂砂,一片汪洋澎湃。奔行的路上,我隻剩下一個念頭:如果不是關得太久我瘋了,那麼就是這回撞見真的了!
天恒山上山的路不好走,起初是車馬共行的道,到了中途就換成了石階,因為山陡,能修的路也從寬變窄。
正午時豔陽高照,霧氣被破了法相,消失得了無蹤迹。新年時期還是沒什麼人,上山的路很空曠。
一直走到神殿外,有固定的看守攔住去路,我從腰間翻出來那塊月河祭殿的牌子,二人就點點頭放行。
殿内,光線陡然一暗,被太陽照得眯起來的眼睛終于放松下來,肌肉一時間還有些不适應。
長生天像依然如從前所見一樣,巍峨莊嚴,伫立在大殿之内,殿頂的屋檐為了配合她的頭顱,也微微向上隆起一塊空間。
這座龐然大物裝着長生天的智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