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瓷那兩道菜她一點兒也不擔心,能得賞賜,她也一點兒不驚訝,她隻若有所指地再次确認。
“可曾恭謹侍奉?沒有惹得娘娘不快吧?”
……呃。
蘇曉瓷有些心虛。
娘娘可是非常不快啊……
但不是她惹的。
她蘇曉瓷清清白白!坦坦蕩蕩!
和她沒有半點關系啊!
厲玉娘看着蘇曉瓷純良的笑臉,總覺得這丫頭古靈精怪,心眼子忒多,不容小觑。
但又憐她今日已受諸多磋磨,也沒再說什麼,隻照常訓誡衆人幾句便離開了。
鎮場的厲玉娘一走,愛笑愛鬧的小娘子們立刻炸了鍋,圍着蘇曉瓷七嘴八舌。
“快給我們講講!陛下長得……啊不對,陛下的龍顔是什麼樣的?”
“午膳上還有什麼菜肴啊?”
“我還沒去過後宮呢,霓雲殿大嗎?”
蘇曉瓷哭笑不得,深知若是不滿足她們的好奇心,她今日就别想安生,幹脆叫大夥兒去拿些瓜子零嘴來,一起熱熱鬧鬧聊起天來。
不止是這一日,而是直到翌日,還零星有人來問蘇曉瓷禦前情景。
甚至其中有那已經聽過的,仍跟着津津有味地聽。
想來也是,這些年紀輕輕的小膳使膳婢,其實也是被困于深宮之人。
一點點異于往常的趣聞,就足夠新奇,令她們翻來覆去地咂摸。
但令蘇曉瓷頗為不好意思的是,她現下沒時間與她們玩鬧。
因為按照之前的當衆許諾,她要烹制自己的生辰宴,招待各位姐妹。
藤原純子稱病,讓蘇曉瓷不用去添菜,之後另等傳喚便可。
至于藤原純子為何“病”了,昨日在場的人心裡都和明鏡似的。
李馳不僅訓斥了她,還拂袖離席,這樣的恥辱已經足夠事事都要“不安”的藤原純子大病一場了。
說實話,藤原純子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因何觸怒天顔,唯有戚戚惶惶,哭了一夜輾轉難眠,哪裡還有心氣再管蘇曉瓷?
既然偷得浮生半日閑,蘇曉瓷便擇日不如撞日,想趁早将這生辰宴辦了,免得再被突發的幺蛾子耽擱。
于是一大清早,她就往庫房去領取食材。
作為一等膳婢,她可領的定額是一隻雞、一隻鴨、一條魚,另加十斤肉類蔬果。
聽起來已然非常慷慨可觀,足以成席。
最後領到的食材,則更是出乎蘇曉瓷意料。
隻見那向來斤斤計較的庫房娘子漾着盈盈笑意,非常和善地給蘇曉瓷挑了極好的雞鴨。
光那隻鴨子,就是五年的麻鴨,老鴨勝似藥,格外珍貴。
蘇曉瓷還沒來得及道謝,就又被那所謂“十斤肉類蔬果”驚到了。
她這才意識到,這裡的水分才最大——
打個比方,一顆大白菜外加一根大蘿蔔,死沉死沉的,重量就可以直接來到十斤。
可蘇曉瓷拿到的,全是精緻的嚼頭。
一份現掐的香椿芽兒、一份還帶着土木屑的鮮蘑菇、一塊羊後腿肉……品質好,種類還豐富。
蘇曉瓷驚喜地一樣樣看過,一套搭配得當的席面已經構思完成。
但她又想了想,轉而提出用其中的一塊豬五花換兩塊豆腐來。
庫房娘子訝然,直愣愣提醒。
“你這一筐,可是右膳長大人特意囑咐挑的好的,真要用肉換豆腐?”
原來如此。
蘇曉瓷了然,可算知道自己為何被如此優待了。
但是她心意不改,隻溫聲回答。
“豆腐也是肉啊,不是叫‘小宰羊’嗎?”(1)
這是五代的典故,以“小宰羊”做豆腐的譽稱。
庫房娘子秒懂,被蘇曉瓷一本正經的表情逗得直笑。
“豆腐做得好,确實滋味賽肉,但到底不是肉嚒。小娘子家家,能吃能喝最好,别委屈了五髒廟,别學那縣丞相公的清廉。”
“小宰羊”的典故說的正是當時的青陽丞躬行節儉,不吃肉類,而每日吃豆腐。邑人便稱豆腐為肉,歌頌其清廉。
蘇曉瓷也笑。
瞧瞧,和同頻說話的人就是這樣省心。
雖然兩人交情很淺,卻能默契地理解同一個笑話,因為她們之間早在無形之中,被這片土地的曆史和文化相連。
這要是讓藤原純子來……蘇曉瓷想,她還不得連着問“哪有羊?”
與庫房娘子又說笑幾句,蘇曉瓷便取了食材,從後廚穿過鴻胪寺整個院落,又過了數條連廊,然後扣響了桂秋的房門。
“桂秋姐姐,我今日要給自己瞎折騰一桌生辰宴。您有空的話,能來教我脆皮豆腐的做法嗎?”
桂秋看着蘇曉瓷提溜着的那兩塊豆腐,再看着她閃亮亮的眼睛,不覺笑了起來。
來找自己的人,究竟是阿谀奉承地想要攀附,還是真心實意想精進廚藝,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桂秋也不矯情,當即答應下來,又回身進屋,往自己那大柳藤箱底去摸。
“你過生辰,姐姐我既知道了,總要送一份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