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内,白赫曦正在看江城太守發來的急件,連日暴雨,各處決堤,水患來勢洶洶,死傷慘重,而最讓人束手無策的在于,水患帶來的疫病,屍體無人處理,在太陽的暴曬和積水的浸泡之下,就會蔓延開疫病,如今的江城已經千瘡百孔,周圍的縣城不說幫忙,一個個都唯恐避之不及。
上來就是如此棘手的問題,着實讓人有些頭疼。
這個時代的皇女為了争奪民心和女帝之位實在是很有魄力,明知江城情況如此兇險,還要為了誰去而争來争去,但凡自己早過來那麼幾天,是絕對會讓出這個位置的。
就在她思考如何治理江城水患而焦頭爛額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了一聲輕響,她微微擡頭,就看見原本坐得很是端正的君青岚似乎有些體力不支,臉色慘白,一手捂着胸口努力壓抑着咳嗽聲,一手正扶着一旁的馬車壁輕輕喘息。
君青岚今日依舊隻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雖然綴了些許金線繡成的花紋,但依舊很是素雅,一頭墨發隻用了一根淺綠色的發帶在背後束着,額前的碎發落在臉頰兩側,随着馬車的前進而微微晃動。
白赫曦默了一瞬,她想起了君青岚的傷口,如今坐着怕是很不适,若是一會暈在車上,便又要召太醫來診治,白白增了别人的話柄。
“去那邊躺着,不必坐在這裡。”她重新低下了頭,“你擋着本宮的光了。”
這當然是瞎說,雖然窗外也能透出些許光亮,但是她主要還是依靠着馬車上安好的燈盞在看文書。
君青岚的表情有些疑惑,皺着眉看了看自己所坐的位置。
見人還是沒挪,白赫曦再度擡起了眼,好看的丹鳳眼此時眼神淩厲,一字一頓道:“别讓本宮重複第二遍。”
君青岚沒說什麼,隻是趔趄着站起身,微微躬了躬身,按照白赫曦所說,坐到了榻上。
……
白赫曦看了眼努力強撐着的君青岚,隻覺得這人實在是有些一根筋,自己都給了他台階了,非得在台階上坐着。
不可理喻。
她便也沒再理他,轉而繼續開始研究江城水患的現況。
在搖晃的馬車裡,饒是君青岚咬着自己的舌尖試圖保持清醒,但他身體的情況本就勉強,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高熱似乎又再度燒了起來,馬車内雖然用了暖爐,但他依舊冷得有些發抖,頭也痛得厲害,很快,他的眼前便開始陣陣發黑。
最終,他還是沒能撐住,歪在了榻上。
恍惚間,他感覺到似乎有一隻溫熱的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搭了片刻。
“都讓你躺着了。”那人似乎有些不太高興,語氣有些冷,“強撐着做什麼。”
後續的他便再不記得了。
白赫曦見他面頰浮上了些許剛剛不曾有的紅暈,便知道這人是又開始燒了起來,本就頭大,如今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綠萼,去悄悄地把胡太醫請過來。”她打開窗戶,對着随行的綠萼吩咐道,“莫和别人多說。”
綠萼心下了然,當即掉轉馬頭,去了後邊的馬車裡,将胡曉請了過來。
胡曉搓了搓手,看見君青岚的模樣後,便又是一陣施針。
“殿下,這裡還有些許藥丸,還請給鳳君服下,如此到了第二日,也就能退燒了。”
白赫曦接過了瓶子,淡淡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
“還有殿下……”胡曉的眉毛都打成了結,糾結了半晌才開口說道,“若是可以,還望殿下能夠替鳳君用冷水打濕的帕子敷一敷額頭,這樣退燒興許會更快些——”
白赫曦看了眼昏睡的君青岚,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下去吧。”
胡曉立刻收了東西,忙不疊地滾了出去。
等到下了馬車,她回想着剛剛的場景,咂摸了兩下嘴。
“雖然鳳君這身傷多半是嫡長主給的,但是嫡長主看上去對鳳君似乎也沒有傳聞中那麼無情啊。”
不過這個念頭她也隻敢腹诽,其他的可能不清楚,但是這位嫡長主向來冷酷,在她手底下死的人怕是比自己救過的人都要多,若是惹惱了嫡長主,自己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幹好自己的活,保住自己的命,混到能夠告老還鄉,這是她的終極目标。
等到胡曉離開,白赫曦看了看手裡的瓷瓶,又看了眼君青岚,最後還是認命一般長歎了口氣,命綠萼取來了水,打濕了自己的帕子,敷在了君青岚的額上。
然後又将人扶了起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拿出水将棕黑色的藥丸給人喂了下去。
等到忙活完,她自己的倦意也湧了上來,還需要七八日的路程,還是需要保存好自己的體力。
她将茶幾上的文書随意收了收,跨過了躺在外側的君青岚,躺在了裡面。
雖說比起自己在府内的大床而言,這個床着實有些小了,但比起自己死之前睡得地方,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