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祝荷凄慘一笑,似乎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命運,留下兩行清淚:“那在我臨死前,你可以聽我把話說完嗎?
說這話時,祝荷臉上的恐懼竟然消失了,替換它的是一種無畏。
“哦,遺言嗎?”周玠詫異。
“差不多吧,你可以先松開點麼,我脖子......疼。”祝荷嘶啞道。
“呵。”語氣冷然,然周玠竟不由自主聽從祝荷的話,松了力道,隐約可見白皙脖子上留下的紅色指印。
言畢,祝荷露出感激的微笑,緊接着眼中淚水不堪重負地滾下來,她看着面容模糊的周玠,面色柔和,輕聲細語道:“咳咳,周、周大哥,不,周玠,其實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四個出乎意料、驚世駭俗的字輕飄飄又重若千鈞地落在周玠耳中。
周玠實實在在地愣住了,這時,祝荷溫熱的淚水滴落在他手背上,淚水溫熱,卻燙到他。
心意得以傳遞,祝荷再無遺憾,安靜地閉上雙眼,等待死亡。
可是等了許久,也未見周玠動作。
祝荷疑惑,徐徐睜眼,入目是周玠凝滞震驚的神色。
祝荷咳了一聲,周玠開口:“你說什麼?”
聽言,祝賀紅了臉頰,垂首道:“我、我說,我喜歡你。”
周玠沒反應。
祝荷鼓起勇氣擡頭,怕周玠不信,單手抓住周玠掐住她脖子的手,癡癡凝視他,堅定道:“我喜歡你。”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完,現在你殺了我吧。”祝荷心甘情願閉上雙眼,再一次說,“殺了我吧。”
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說殺,越會激起對方的逆反心理。
周玠手背鼓起分明的青筋,好像要使力掐死祝荷。
殺了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他為何要殺她?憑什麼遂她的願殺她?
對啊,憑什麼?
周玠順理成章抽回兩隻手,冷笑一聲:“真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說罷,他急遽轉身。
無人知曉,此時此刻,周玠埋在胸腔處的心髒莫名其妙怦怦直跳,跳聲如波濤洶湧的海浪一般,煥發出嶄新的生命力。
心髒裹挾着一根刺,永不停歇地跳動。
周玠捂住自己的胸口,試圖壓下不正常的心跳,然而毫無作用。
他這是怎麼了?
明明聽到祝荷說喜歡他,他心中恨意猛增,他本該要殺她。
可是,他為何還會臉紅?為何會心跳加速?
祝荷,祝荷,祝荷。
兩個字眼如附骨之疽,害得周玠心神不甯。
周玠用手掌覆住自己不正常的臉,一字一頓默念祝荷的名字。
每叫一聲,心跳便重一分,同時也會伴随一下刺痛。
等回過神時,周玠不知念了多少遍。
該死。
彼時,祝荷輕輕揉了揉自己有點難受的頸項,直視眼前反複無常的男人。
她曉得她這一番話起了作用,而且兩人之間本該聊的“還錢”問題已經被祝荷偷換成“殺我”的問題了,其中少不了周玠的功勞。
沒他,祝荷還要多費一番口舌。
祝荷想,接下來慢慢順利的,這個欠收拾的家夥遲早栽在她手裡。
祝荷可以肯定眼前這個男人動搖了,畢竟他方才真的臉紅了,雖然吧,過程稍顯古怪。
方才好像看到他眼裡閃過憎恨的情緒......
祝荷奇怪,也不以為然,挑着眼哂笑,按摩自己作疼的手腕。
未久,祝荷:“周大哥,你怎麼......”
話音未盡,周玠一言不發往堂屋而去。
祝荷淡淡一笑。
随即她縱目望眼烏雲漸散的天空,哦豁,意外是個好天氣呢。
她笑。
早死就早死,錢沒了可以再賺,人生大起大落又不是頭一回經曆,隻是這次比較特别。
她告訴自己無須拘泥于上輩子,要展望未來。
再者,她得感謝上蒼再給她一次活着的機會。
祝荷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活着的感覺真好,就是這粗布麻衣穿着不太舒服。
從頭開始的全新人生啊,有意思。
再次感謝上蒼。
然現實是——祝荷再次為自己勞碌小半輩子攢的黃金狠狠揪了一把心。
本來,祝荷打算再幹幾票就美美退休,去完成屬于女人的浪漫,結果......
收攏思緒,祝荷追上去。
.
“走了。”周玠回到堂屋,冷冷丢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屋裡的幾個兄弟難以置信道:“老大!?”
周玠腳步沒有停留。
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他們心硬如鐵的老大被祝荷那個寡婦下了降頭?又或者中了那寡婦的妖術?被灌了迷魂湯?不然周玠怎會輕易放過祝荷?
方才他們偷看時由于距離遠,隻言片語都捕捉不到,隻瞧見周玠和祝荷兩人靠得近,那寡婦拉住他們老大的手,随後老大就掐住那寡婦的脖子。
眼看就要出人命了,為何突然就變成現在這樣?
衆人百思不得其解,目光紛紛投向祝荷。
“要不要留下來吃口茶再走?”祝荷柔聲說。
衆人低罵:“吃個屁的茶!見鬼了!”
瘦高青年上前,不由分說揪住祝荷的衣領,粗暴地将人提起來:“喂,死婆娘,你到底和我老大說了什麼?為何他會放了你,你是不是對我老大做了什麼?”
祝荷怯聲道:“這位小哥,請你先冷靜一下,我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能對你老大做什麼?是周大哥通情達理,願意再給我些時日。”
“不可能!”
“好了,阿三,走了。”其他人叫道,“我們得追上老大,要去下家了。”
阿三冷哼一聲,松開祝荷,放下狠話:“若是讓我知道你對老大不利,我就弄死你。”
祝荷露出懼意,肩膀微顫,低頭不敢看一臉狠辣的阿三。
阿三跟上同伴,許是氣憤,他跨過門欄,提起腿,作勢要踹門。
背後響起祝荷的聲音:“小哥,門已經壞了,你就饒它一命吧。”
阿三莫名聽了她的話,真就鬼神神差放下腿,反應過來,阿三一陣懊惱,為何他會照做?
都怪這寡婦的妖音!
“這次算你運氣好。”阿三氣呼呼撂下話走了,隻剩下歪到天邊去的木門。
要債的幾個大佛消失了,終于清淨了,祝荷松一口氣,一邊整理自己的領口子,一邊想,還要修門,麻煩。
對了,話說,她如今占了祝氏的身子,那祝氏應該死了。
怎麼死的?
祝荷扭頭,看到跟紙人似的駱驚鶴,面色慘白,毫無血色。
驟然,駱驚鶴如一片輕盈的羽毛從椅子上跌倒在地,輕到不可思議,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祝荷一驚,試着喚道:“小叔?”
不對,他叫什麼來着的?想起來了。
“駱、駱驚鶴,駱驚鶴。”
沒反應。
祝荷靜默一息,緩緩靠近,蹲下來查看情況,發覺駱驚鶴叫不醒,已然陷入昏迷。
他發燒了。
好麻煩,管還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