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一天,真的曝出了醜聞,令他們名譽受損,他們稍作安排,就可以讓我人間蒸發……
但如果我願意當玩物,至少我可以依靠他吧……
我濕漉漉的眼神,就像乞食的小狗,不會有人忍心抛棄我吧?
他擡起我的下巴,我忽然推開他:“不!這樣不對!”
“你不是收我做徒弟嗎?你怎麼能對我有這種心思!”
“你……惡心!卑鄙!”
“嘴上說不會強迫我!可是我什麼也沒有!又被你們拐到了天宮!我除了屈從你們我還能怎麼辦呢!”
“我不願意!不願意!”
在漸入佳境時,我忽然發起瘋來,他也不堅持,我的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我希望他的情緒能有些起伏,或被我激怒,或暴露本性,這樣才能找出破綻,可他卻不緊也不慢,坐下說:“你需要想清楚,如果你今天從這裡跑出去了,你想過自己該怎麼回來嗎?”
他閑适地支着頭說:“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該給自己留好退路。開啟一場戰争的先決條件是,提前想好如何結束它,不然戰争隻會朝着失控發展。”
他說:“你需要我,多于我需要你。”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有恃無恐的漠然樣子,澆滅了我的氣焰。
“可你不是我師傅嗎?”
“我現在也是啊,我說了,我不會強迫你。”
我不禁燃起希望,“那我就和阮師兄他們一樣嗎?你待我也能如此嗎?”
“我對你的要求會寬松很多。”
說完,他又反駁自己說:“不對,我對你沒要求。”
露出一絲笑意,手指輕叩了一下台面。
“那……”
那時我都忘了什麼叫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但你需要我更多,所以你還是會來找我,隻是早晚而已,人隻要有捷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要走捷徑,而那時,你也知道了,我是對你敞開的。”
始終沒有絲毫威脅的意味,他是用闡述的語氣說出這些話。
那笃定的姿态,讓人灰心。
“為什麼是我……”
“也不一定是你。”說到這裡他笑了一下,為我這份單純。
如果我不抓緊機會的話,就沒我什麼事了——這是他想告訴我的。
“那……如果我去找文淵帝君……會怎樣?你會生氣嗎?”
“為何要問我?想和我提條件?”
“………”他隻是對我笑了一笑,我就覺得手心出汗。
“你想去就去吧,我是不會阻攔你的,但你會去嗎?你雖然沒與他打過交道,但也不敢在他面前像對我這樣大吵大鬧吧?直覺告訴你,他不會縱容你的,不是嗎?你回來找我,不是已經做了選擇嗎?我好像不需要再額外答應你什麼了吧?”
“……你……你……那你喜歡我嗎?”
醞釀了半天,卻問出如此卑微的問題,我該有多絕望,女人隻要有愛,就什麼都願意做嗎,當玩物也變得能夠忍受了嗎?他笑了,我能看出來他這次的笑容是真心的,他被我逗樂了,我能問出這種問題,恰恰說明我和他的對話不在同一層面上,我就像個情窦初開的高中生一樣,而他的思考方式卻是成年人的,理性、現實。
看着自己的腳尖半天不言語,這一刻,我隻覺得萬念俱灰,在談判中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可什麼權益都未争取到,隻是不斷地被人告知自己的命運……
他站起身,來到我面前,他不介意偶爾做一做主動的那一個,“你在顧慮什麼呢?”把手放在我頭頂,摸了摸我的頭,就像在對待一個孩子,我感受着頭頂柔緩而有力的撫摸,我想罵他,偏偏淚水往外湧了出來,我突然意識到我其實很害怕,我讨厭孤立無援,讨厭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他的溫柔讓我發現了自己的懦弱,我委屈地說:“當初是你救下了我,可現在又是你在逼我……”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隻當我的師傅……我才剛剛開始把你當師傅看待!我不是真的想要換師傅,我原先以為你恨我……不想看到我……”
“就算你說你不會強迫我做什麼,但我也已經知道了你有這樣的心思,我怎麼還能把你當師傅那樣相處……你破壞了這一切……”
見我哭上瘾了,沒完沒了,他逐漸失去耐性,也不願再陪我演小女生的戲碼,冷冰冰地說:“我想你是誤會了。”說完把手收了回去。
“………”
再次将虛構的溫情場景擊碎。
為了那點剩餘的自尊心,我将眼淚憋回。
過熱的頭腦冷下來後,我也覺得可笑,我剛剛竟然對着一個要拿我當玩物的人哭訴?羚羊向獅子哭訴,希望得到食物鍊上一層的理解與同情?想象着他對我有什麼情感?
也許他收我為徒從來就不是為了補償陶染對我帶來的傷害,陶染犯罪,與他何幹?将兩者混為一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收我為徒,也隻是掩人耳目。
“早知道你反應這麼強烈,就不和你說這麼多了,你一直表現得很淡然,也很乖巧,我以為你能經受住這些,也能想明白,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糊塗呢,還有比這還輕松的代價嗎,你該慶幸自己仍有這樣的價值,和别人都不一樣,被偏愛,被縱容,不管做什麼,都有人為你擔待,你覺得你是憑什麼?凡人升仙所經曆的苦楚,你不妨去問問靈瑜……”
“其實你也不是不明白,一開始也會無所适從,抱有好奇,問憑什麼是自己,但久而久之,就坦然接受了這些好處,甚至還嫌不夠,處處抱怨,顧影自憐……不過既然我說了不會逼迫你,你就當今天什麼都沒有聽到,你還是可以和以前一樣過你的閑散生活。”
這樣的話像一記耳光,打得我措手不及,又将我剝光放在鎂光燈下,我就像是一個無知又笨拙的小醜,慌忙上台,可笑的舉止引來台下的哄堂嘲笑。
他說我得來的太易,貪心不足……
可我又能怎麼樣呢?難道是我要來天宮的嗎?
“不……不可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一刻,我甚至期盼着他能給我一個台階,不要讓我真的去求他,好在他還沒有那麼絕情,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和主人鬧别扭的小狗,倔強地被他攬入懷中,他的懷抱是溫暖的、安穩的,我擡起頭,男人沉默地看着我,目光深邃柔和,隻要我乖巧聽話,他不會吝啬柔情的一面,他是九天戰神,無論是相貌還是才華都是出類拔萃的,這樣的人可以為我遮風擋雨,他給了我體面的身份、照拂,也願意養着我,我不再需要擔心什麼了……
和他們作對,我要戰勝所有人……
但順從他們,我隻需要戰勝我自己……
我貪戀這一絲虛假的溫度,不願意離開它,在天宮,我什麼都不是,處處都被嫌棄,而它讓我覺得自己有價值,被需要……
但又有聲音告訴我這是錯的,那多事的聲音企圖把在壁爐旁打盹的我拖進冰冷刺骨的暴雨下……
不,我不走,隻要我願意當主人腳旁的寵物,就能享受溫暖幹燥的壁爐,還有主人喂的食物,外面多少野貓都在羨慕我呢,月塵師兄不是說了嗎,不知多少人眼饞我當上九天戰神的徒弟……
我的溫順服帖讓他以為我想通了,他低頭想親吻我,我也将臉揚起,如同遞投名狀,就這樣吧,這樣也挺好的,情愛和吃飯喝水也沒有差别,不過是生理需求,把人生的主導權交出去,自己該有多輕松,卻在唇齒碰觸之前猛地推開了他,“不……不、不……這樣不對!我要去暴雨下……”他不知我在說什麼,外面并未下一滴雨,何來暴雨,我卻不顧一切地逃離了紫宸宮。
我沒想過如何才能再回來,但現在這個地方隻會讓我的意志消沉,它狡猾又夢幻,那裡有着甜美的糖果,一切都像是糖做成的陷阱,隻要我點頭,這些糖果就是我的了,我可以不勞而獲,但真的是這樣嗎?
我指責自己的軟弱,怎麼能屈從強權,在知曉真相後,依然貪圖輕松的生活,如果我做了,那就是堕落的開始,再沒法回頭了……
可又在心底為自己辯護,将我推向對方懷抱的不是我自己,是那些傷害我的人,他們冷眼旁觀我在泥潭裡掙紮,還朝下面扔石頭,卻不願意拉我一把……
而我在他那裡,還有價值……他抱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一個男人對我的渴望,那裡面也許有着某種情感,他也許不是完全不喜歡我……
但喜歡就能強迫我成為他的寵物了嗎,他有什麼資格對我提出那樣的要求?如果哪天他又有别的寵物了呢,我該怎麼辦……腦子裡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我在混亂中終于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在陽光中醒來,雨過天晴,我仿佛死過一次一樣。
“阮師兄,我想修習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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