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與人對話,不要出現在人前……
我識趣地說:“師傅,我先進去了。”
“嗯,去吧。夷林,你跟我來。”戰神沒有當場發作,但聲音中已蘊了幾分嚴厲。
聽師傅貌似動了怒,夷林甚至都沒敢回頭看我一眼,低眉順眼地跟在了戰神的身後。
晚上戰神身着便服來找我,他将烏黑的長發低綁在頭後,閑适而惬意,身上是一襲如流雲般輕飄的青衫,仿佛與他的身姿融為一體,随着他的每一個動作輕盈飄逸,宛如自夜空踏月而來……青衫,我不禁多瞧了他幾眼,隻是我夢中的那襲青衫上沒有細細的金絲線。
他一坐下就開門見山:“你和夷林說你是我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似笑非笑的樣子在他那張冷峻的臉上很可怕,透着一股讓人心悸的威嚴。
我不敢言語,垂手低頭,靜靜聽訓。
心裡腹诽他懂個什麼,如果我當時不那麼說,縱容夷林也犯下罪行,此刻他恐怕隻會更頭疼。
或許是現在再怎麼罵我也無濟于事,他讓我去跟夷林把話解釋清楚,外面對“金屋藏嬌”的種種揣測他可以不在意,但夷林不同。
“他為你着迷,近期總是心神不甯,屢屢犯錯,可能已經中了魔君的暗算,你萬不可再刺激他。”
阮靈瑜之前就說過,夷林是戰神的愛徒,被寄予了厚望,上次的大戰,天宮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戰神都沒舍得帶夷林一位上仙去戰場,僅僅是因為察覺到他狀态不對,愛惜愛護之情油然可見。戰神作為他的師傅,不可能任由别人毀了他。
雖然都是徒弟,但徒弟與徒弟也不全都一樣。
如果我再胡說八道,那能容納我的地方就不是紫宸宮,而是鎖妖塔。
“至于該怎麼說,如何說,你自己想。”
留下這句話,人就離開了。
第二天我被準許離開紫宸宮,來到意深竹林,“阿布,你家主人在嗎?”夷林上仙飲了酒,在我來之前不久才按着額角醒來,他一邊喝着紙娘阿布遞給他的湯藥,一邊問我來意,見我不說話,他若無其事地提起說:“師傅說你心儀靈瑜師兄……”和昨天情緒波動激烈的他相比,他現在平靜得令人不安。男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宿醉醒來的他還穿着昨夜的深藍色絲袍,似乎遭受了酒迹的浸染,散發着淡淡朦胧的酒甜香氣,有些卷曲淩亂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卻讓他看上去自然恬淡了不少,眉宇間還殘留着一絲睡意,微微皺起,似乎尚未完全清醒。
他懶散地扶着額頭,透露出一種慵懶的姿态,我輕輕拿起手旁的一隻精緻古樸的茶壺,溫熱的氣息彌漫開來,傾斜茶壺,一縷清香的茶水從壺嘴中流淌出來,悄無聲息地注入夷林手中的茶杯中,清澄的茶水在杯中輕輕漾開,形成一層薄薄的紋路,散發出宜人的香氣。
夷林指尖輕觸着杯壁,仿佛被茶香所喚醒,微微的溫度傳遞到他手心,他擡起頭,目光與我交彙,仿佛此時他才确認我的真實,以陳述的口吻說:“原來你喜歡他……”
“難怪你要這麼對我……我沒能救下他……”
阮師兄此刻一定在狂打噴嚏,我坐到他身旁,低垂着眼眸說:“當時的情況就算你及時出手,面對魔君又能有幾成勝算?你能回來已經是萬幸,我不該怪你的……”
戰神已經敲打過我了,我不得不說違心的話。
故意不救,和救不了,這可是有本質的區别,夷林之前已經搞過小動作,本來青丘是不需要阮靈瑜去的,加上他這次的袖手旁觀,還能說是巧合嗎,他分明就是故意等着看阮靈瑜死。
這讓我越發明白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但我必須把戰神讓我說的話說完,我說:“夷林師兄,對不起,我不該诋毀戰神,壞他清譽……”其實沒人能壞他清譽,因為他壓根沒那玩意,“我當時那樣說,是故意刺激你,因為你平安歸來,而阮師兄卻未能……但我和師傅清清白白,什麼也沒有,我還以為你當場就能戳穿我的謊言,沒想到你竟信以為真,你和師傅相處多年,他可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嗎?”
說完我簡直想笑,他就是那樣的人啊!
“的确不是。”提到戰神的為人,夷林竟還信了幾分,說:“可我聽了隻覺得晴天霹靂……沒有再去分辨,緊接着你就進了紫宸宮……每時每刻都與他一起……”
“魔君拿走了我的劍,我的佩劍與我有感應,師傅是擔心他會對我不利,所以讓我搬到紫宸宮,好有個照應,在戰神的眼皮子底下,想魔君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而我躲你是因為我沒想到事情都趕到了一起,我才剛騙你說師傅與我……而轉眼我們就住到了一起,這任誰也得誤會,我怕你當着師傅的面把事情捅破,那樣一來師傅就知道我在外面是如何編排他的了……”我的聲音輕柔而略帶忐忑,好似真的在害怕什麼。
“結果現在師傅還是知道了……他讓我來和你說清楚……”
我可憐巴巴地說:“如果師兄你不肯原諒我……師傅恐怕是要責罰我了……”
“所以師傅同你……”
“師傅同我就和師傅同你一樣,别無其它……”除非師傅和你有一腿,我信誓旦旦地說完,又說:“夷林師兄,我們當務之急難道不是要救回阮師兄嗎?我隻是單方面心儀于他……他對我并無感情,他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心思……”不得不再次強調阮師兄的無辜,為的是夷林不要再遷怒他人,“師傅說魔君暫時不會取他性命,實在不行,還可以用我去交換……”
“用你交換?”
“對啊,你不是也說魔君在找我嗎,那也許……我還有點用……”
我們相對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兒。
他轉了轉茶杯,問我說:“你今天的話,是真的嗎?”
除了戰神要責罰我,基本上沒有真話。
“句句屬實,請師兄原諒我關心則亂……當時蘭亭仙君故意告訴我說你對阮師兄見死不救,我一時憤慨,就對你說了那些話……”
讓他知道是小人挑撥離間,說不定他還能和我同仇敵忾。
夷林想了想蘭亭仙君背後的人,似乎也就接受了我的說辭,他解釋說:“我并非故意……”
實在不想聽蹩腳的狡辯,我匆匆打斷他的話,說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夷林師兄最在意同門情誼,要不然一開始也不會為了陶染的事來找我,師兄為了陶染……盡心盡力,隻為讨一個真相,告慰陶染,又怎麼會對阮師兄厚此薄彼,我真不該輕信蘭亭仙君的話……”
但我心裡卻不這樣想,蘭亭仙君再陰險,也不可能在這件事上故意抹黑他,因為沒人能憑空捏造,恐怕他們都想不到夷林的薄情,在看到夷林見死不救的時候,他們一定也十分震驚。
又是一陣沉默。
“那為何是阮靈瑜……不是我……”
他在意的終究還是他自己。
關于這件事,我在來之前已經想好了對策。以一種有緣無份的口吻,遺憾地說道:“夷林師兄,師傅已經訓斥過我了,他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逐我出師門,一個是要我斷絕對阮師兄的念想。我選擇了後者……師傅還說,以我為鑒,今後同門之間不得發生感情,如若誰不遵守,就将他逐出師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