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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在等我的回答，他要我一會兒在大殿之上，按照他提前教我的“據實以報”，承認我是聽從戰神的命令，協助他的近身侍婢相思仙子，放走了碧神女。

“公罪不究。”蘭亭說隻要我說是“奉戰神的命令行事”，便沒有我的事了，再說，本來這件事憑我一個人就做不來。他給我指了條明路，我卻激動道：“你是要我背叛戰神？”

聽我聲音拔高了一度，那聲音裡蘊含着一種叫良心的東西，讓他笑出了聲：“可不是我叫你背叛他，是你自己……”他回過頭來，對我說：“你已經背叛了他。”

入耳之聲，字字清晰，他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無情砸碎我粉飾太平的罩子，裸‘露出後面怪石嶙峋的景象，驚濤駭浪壓過頭頂，遮天蔽日地拍擊在搖搖欲墜的孤島上。為了叫我認清事實，他笑着幫我“恢複記憶”，扯掉了那塊名為“仗義”的遮羞布，不管我在心裡頭怎麼美化自己的行為，都無法改變它的本質，那就是漢語字典裡規範的“背叛”。

我說不出話，怔愣地看着他，他早已知曉放走綿綿是我自作主張，恐怕在我從富土康帶走她時，他和帝君就知道了。

人在被揭穿時容易因羞憤做出傻事，他不再刺激我，懷柔說：“你私放人質，如果不是帝君保你，你這條命早就沒有了。”

“帝君遣我來接你，便是怕移送途中遇到意外。現在的你，死了比活着有價值，我是不是吓唬你，你自可分辨。”

“這一次與靈瑜神君遇害那次不同，那一次你咬死不張口，确是忠心可表，以小博大，事後證明你是對的，戰神的确沒有虧待你……可這一次，不論你表現得多忠誠，都不過是‘彌補過失’而已。”

“你是個有膽量的，在南海時便可見一二，也許你想仗着戰神對你的寵愛，逢兇化吉，但你要知道，戰神不止是你一人的戰神，他統禦千軍，背叛過他的人，若不嚴懲，如何約束他人？所以即便他有心回護，也不得不拿你立威，以正軍紀。”

“事已至此，你早已沒有了回頭路，何不牢牢抓住機會，把它當成是‘投名狀’？現在能救你的人着實不多，帝君對你此舉，本就有幾分欣賞，正是你表現的時候……”

攻心為上，他特意提及我先前在鎖妖塔中的遭遇，那一次我被抽了幾十鞭，始終沒有松口，隻為向戰神獻忠心，而這一次，我已然是個24k純純的叛徒，實在無可辯駁。

“與玉真神君一同為帝君效力不好嗎？”戰神不可能再容我，帝君那裡不失為一個好去處，我天人交戰，蘭亭說：“你莫要辜負了玉真神君的一番心意，此番他去青丘，是立了殒身誓的……為了一個女人，明知是火坑他也跳了，如此深情之人，世間罕見，神君萬不可辜負。”

剛剛想明白的事又被他一句話攪亂，腦子裡亂糟糟的，忘記之前想到了哪裡，隻記得他話中提到的人……帝君願意保下我，不是因為我放走了她的女人，而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白玉真他明知道這些上神的博弈，還是甘當棋子，隻想在帝君落子之前，為我多加一點砝碼，我怎能讓他白白犧牲！

忽然間，我心裡升起一股怒意，不對，這些都不對，不但不對，簡直莫名其妙，我對他說：“帝君這樣做，是否太過貪心？玉真神君一個新來的，在天宮連個臉熟都還沒混到，現在天宮有難，他自請出征，這還不夠？還要怎麼樣？”

“說到底綿綿也是他心中重要之人！難道隻有我一個人想她遠離是非之地嗎？我因為他的女人而身陷囹圄，他卻還要我答應他的條件才肯救我？他是不是太荒謬了？！”

越說越激動，口不擇言，蘭亭冷聲截斷我的話，說：“我看你是昏了頭吧？”他是見我識時務才直言相告，不想我看似機靈，實際上卻蠢笨，根本還是個小孩子，一遇到事就暴露無遺。

“把不相幹的事混為一談，于你無益！”蘭亭眼中難掩厭惡，話不投機半句多，他說：“玉真神君所請，帝君自會考量，但為天宮平叛是他的分内之事，怎能用作交易？他糊塗，想要以此脅迫上神，帝君諒他救人心切，不予責罰，已是愛護……如此看來，你和他還真是般配，做了點事便想着拿來做交換，他比你更貪心，都還沒有做，就想着換了。”

我根本不想聽這些屁話，破罐破摔說：“碧神女與我非親非故的，我欺師滅祖，擔着生命危險放她走？誰信？但是帝君和神女，一直以來情誼深厚，說起來神女就是因為來向帝君請罪，才被天宮扣留下來做了人質！”

“害她有來無回，帝君一定很自責，小仙曾收帝君大禮，‘福地洞天’落成時仙君也到場了，正所謂拿人手短，帝君因神女之事煩心，小仙自然要為君分憂。”

聽我威脅他說要往帝君身上扯，蘭亭卻一點也不慌，目光中甚至有幾分遺憾和憐憫。沒有戰神打招呼，戍邊的神将根本不可能放行，就算看在帝君法旨的面上放了行，也會有人立刻跑去禀告戰神，那時再派人追都來得及。

帝君空有動機，卻無作案條件，縱使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這髒水怎麼也潑不到他身上，如果我真的胡亂攀咬，那便是自尋死路。

“可就算我說了，朱雀星君也會道出真相，說戰神全程不知情，是我騙他說送走神女是戰神的意思……”

我想要從他們的角度出發，找到漏洞，再反過來勸說蘭亭放棄，可我發現那其實是我天真的設想。欲加之罪，他們壓根不需要什麼天衣無縫。

不管朱雀星君說什麼，都可以說是我與戰神提前串通好了，等上面問責，由我來頂罪，戰神負責撈我，所以越少人知情就越安全，就連朱雀星君都蒙在鼓裡，他隻是在不知情下，為我們做了僞證……這套說辭足以讓朱雀星君的口供失效。

蘭亭從不和人掏心窩，但這回他說他掏一次：“此次是勢在必行，有沒有你都是一樣，戰神無論如何都要交權。”

“你要決定的，不過是你自己一人的命運，我現在與你說這些話，是想在塵埃落定之前，把你搶出來。”

“你也許想要與戰神同落，甚至陪葬，認為那是對背叛了他的彌補，但事情的結果就是，戰神眼裡，你依然是個背後捅刀的小狼崽子，他可能連殺你的心都有，你覺得他還會再相信你的話嗎？”

“世間哪得雙全法，你既已捅出了那一刀，便不該奢求寬恕，你如此執着也隻是自我感動，一文不值，還讓人覺得十分之虛僞，而且戰神最後不會有大事，你……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