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桃夭仙子追出來,恰好聽到兆和的話,瞬間被氣笑了:“怪我?!”
“難怪還要來怪我嗎?是她要殺我啊!好啊,那今日死的是我,你們便都高興了!”
桃夭受不了半分委屈,跳着腳說氣話,兆和自知失言,溫聲安慰她,我着急離開,說:“是我的錯,初畔是我帶來的,未能及時察覺約束,陷仙子于險境,雲筱心中有愧,萬幸仙子吉人天相,沒有因此受傷。”
“可終究破壞了婚禮,希望上仙與仙子能夠原諒我。”拱着手深深地施了一禮。
“神君,你這人真的有些霸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喜歡左右他人的想法,替人做主?”
初畔?你怎麼又在罵我?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就算了嗎?她可是要殺……為何不讓我說!難道我說錯了嗎!到底是不是你指使她的,不是你,她一個花草精怎麼敢……”
在兆和的示意下,桃夭仙子也發覺我有些古怪。
他們讓我走了。
原本花草精與執法上仙不會産生交集,如果不是我,她會在乙太宮苦熬升遷,兆和的眼睛注意不到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
是我的幹預,改變了她的命軌,我為她重新譜寫了人生劇本,讓她有了不該有的希望,憧憬本就不存在的愛情。
如果說陶染的死我還能找借口,那初畔……卻是我親力親為,每一筆都留有痕迹。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雲筱”在我耳邊說:
“你就是千蛛情絲呐。”
潛移默化改變他人命運,引導他們走向深淵的“千蛛情絲”,妙就妙在,就連“千蛛情絲”自身都意識不到自己是在害人。
閉嘴,複讀機,這話上次你說過了。
鳴鼓閣幹淨整潔,像個溫馨的小窩,化形以來,初畔第一次有了一個屬于她自己的地方,即便是不知能住多久的“出租屋”,也要細緻裝扮,但那些情趣的小擺件都不見了,我找了半天,也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幹。
找到了,原來是被她收進了百寶袋,我執拗地又使勁抖了抖,沒能找出隻言片語,她沒有留下話。
是不再在意别人的評判,還是連我都讓她感到失望,無話對我說。
拿起一個芍藥花瓣雕成的匣子,兆和給她的,其實是個點心匣子,在你我眼中,就是個外賣袋子,吃完就丢掉的垃圾,一直被她當寶貝收着。
我以為裡面必然是空的,掂了掂,有些沉,打開機關鎖扣,放在裡面的,是砂蝶金翅盞……
這個金盞,是我給她的,想幫她穩固洗魂後的修為,可她卻一直收在匣子裡,一次都沒有用過。
不是她忘記了,即便忘了金盞,兆和給她的匣子,她也萬不會忘記。
隻有一種解釋……她舍不得用。
也許她以為那金盞有使用次數。
得來不易才會珍惜,砂蝶金翅盞,來天宮後沒多久我就有了,但就像人人都會背“粒粒皆辛苦”,終是要自己去種地耕田,才會真切地珍惜。
其實我從不曾真正了解花草精們的感受,如果不是戰神,這樣六界罕見的寶物,我這輩子都沒機會摸上一下。
我坐了下來,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可還是避不開複盤當時的情景。
初畔就那樣死在了我的面前,死在衆目睽睽之下。
沒有兇手,行兇的人就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桃夭仙子是正當防衛。
乙太宮也不會找天光一閣要說法,真的追究起來,還不知是誰賠誰。
到頭來,在執法上仙的婚宴上,一條性命,就這麼沒有了。該怪誰?我該把初畔的死怪在誰的頭上?兆和嗎?桃夭仙子?還是那隻覓風貂?好像都有些牽強。
歸根到底,是初畔自己的問題,不是都說得好好的了嗎,為什麼又去做傻事?殺了桃夭,兆和也不會喜歡她!
“對啊,兆和喜歡的是你,稍微有點本事的男人喜歡的都是你,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兆和上仙壓根不會搭理一隻花草精……”
“雲筱”又在挑唆。
初畔已經站到她那一邊去了,她說:
“你得适應才行,初畔早習以為常了,神君一貫如此,我說什麼她都能聯想到自己身上去,是不是初畔不配有自己的故事?”
不對,糟糕,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得趕快離開這裡,離開天光一閣。
宜春上仙……他能幫我!
“歸根到底,是初畔自己的錯?神君說這樣的話,是在怪罪一個剛剛死去的人嗎?”
不是,可你并非沒有選擇……
“選擇?是啊,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所以神君的意思是說,初畔是自作自受……嗎?”
不是,對不起,我捂住耳朵。
可是我不能不那樣想。
因為有一個無比碩大的我。
她用着比你們大百倍的聲量。
持續在我耳邊吼着:
是你的錯!!!!!!!
就是你!!害死了她!!!
離開特定的環境,可以幫我脫離思維的慣性,我不能鑽牛角尖,這樣我會把自己逼死的。
腳才踏出門外,擡頭看到風雲變幻,愕然杵立,天空變矮了,陰沉沉壓下來,仿佛觸手可及,這是……入魔之兆?
崩塌,原來隻在一瞬間,腦袋霎時嗡地一下,恐懼感如山洪灌頂,塞滿我的口鼻耳道,外面的聲音變得抽象而疏離。
為什麼會這樣?
可是我還有理智啊,為什麼……為什麼判我入魔?
我還沒有崩潰啊!
剛剛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我都沒有讓人瞧出異樣!!我還很明事理,像個成年人那樣,即使精神破碎,也要禮數周全地與新人道别!
為什麼???!!!這不公平!!誰判的卷子?!你們看清楚人!!我答得很好的!你們一定是判錯了!!!
驚雷炸在頭頂,引得人一個激靈,我連忙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埋怨與争辯隻會讓人印象更糟,至于這個“人”是誰,我也不知。
停下來,嘴裡不住念着,快停下來,像怕吵醒沉睡巨獸的咒語。
雲層黑厚,擠出的奶油層層疊疊,做着墨汁口味的蛋糕,動靜越來越大,馬上就會有人注意到這邊……
想到這節,我又驚又怕……可我該想些什麼?大腦皮層活躍成一鍋開水,咕嘟着朵朵水泡,它是我的大腦,為何卻要将我往死路上推,我好害怕,我要變成怪物了嗎?
有沒有人能救救我?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一直想不開心的事,會死,但我現在沒有工夫關心生死,一心隻想讓雲層停下來,讓出錯的一切恢複原狀。
可越渴望一件事,便越因無法立刻達到而更加焦灼絕望。
“雲筱”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新的“心魔”逐漸生出了血肉。
放松,放松,掙紮會讓繩索勒得更緊,于是我放松心态,試圖讓天象停下來。
然而,我想要它停下來的執念,又化作了我新的“心魔”。
惡性循環,它們互相成就,壯大着彼此,像一個黑洞洞的漩渦将人吸進去。
想些什麼才是對的?
到底如何看待事物才是正确的?
雲層後面仿佛藏着座法庭,那裡坐着一排不苟言笑的法官,我聲嘶力竭地做最後的陳詞,讓他們明白這是一樁冤假錯案……
明明我沒有想要當救世主,也沒有任由情感泛濫,一發現苗頭不對,就立刻轉移了注意力……
為什麼……還是這樣……
是我的得失心太重,本末倒置了嗎?越是追逐,目标離我越遠,放任情感自然流淌才是對的嗎?于是我不再遏制自己的情感,但事情并沒有好轉,進程仍在繼續。
是我太急于求成了嗎?法官們透過我的演繹,洞悉了這背後隐藏着的功利心,他們判定我沒有絲毫成長,隻是在喊口号。
還是,就像戰神說的那樣,我太過軟弱了?
雲層後透出紫紅色的光亮,妖豔欲滴……看樣子,自我檢讨也行不通,明白一件事與做到它還是有區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