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不作聲，似有難堪。他見狀，嘴角微翹，像是看穿了一切：“什麼都沒說吧？不過是對着你發發牢騷，說我在神尊面前又編排他，抱怨我是個小人，而他卻是個君子，不願同我計較。你聽了心疼不已，覺得他這樣人善被欺，天理難容，于是偷偷查我，想把我拉下來，好讓他心裡痛快些，是吧？”

他刻意描繪出一個任人擺布的蠢女人形象，栩栩如生。

進入雪景之後，我恢複了真身。皚皚白雪映照着雲筱素白如瓷的肌膚，泛着柔和的光澤，雪花片片飄落，仿佛玉珠點綴在發間，給女孩稚嫩的面容增添幾分冷豔。

“結果如何呢？”紅鸾星君已經看膩了這茫茫無際的白雪，即便知道我來者不善，他也難掩動容。但那抹驚豔很快便轉化為更深的嘲諷。

“縱使神君美貌無雙，姿容勝雪，可你也該知道，以色侍人，終非長久之計。為了讓郎君珍惜你，不惜費盡心思鏟除他身邊的絆腳石，來證明自己不隻是徒有其表……那位上仙真的如你所願，迎娶了你嗎？”

他冷笑，話語帶着毫不掩飾的嘲弄。兆和借一個女人扳倒他，與他當年依靠女人爬到高位，又有什麼區别？不過是兆和出身好些，多了幾分選擇罷了。想到這裡，男人可能感到一絲弄髒白紙的快感。

“兆和上仙早就和桃夭那小妖精勾搭成奸，眉來眼去。算了，誰叫我來得晚，怪不得别人……”我順着他的話自嘲，歎息自己不如桃夭，随後問道：“星君可也曾辜負過什麼人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紅鸾的神色仿佛瞬間凝滞。他停了片刻，隻是冷靜地觀察着我，目光深沉，腦海裡似乎閃過無數記憶。最終，他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答道：“未曾。”随後語氣一沉，說：“我從未辜負過任何人。”

在他的價值體系裡，所有女人都不過是心甘情願的血包。他對她們的欲求和利用，從來不覺得是背叛。

我在挖他黑料時發現，紅鸾的情史裡有一位女上仙，背景深厚，家世顯赫。她原本對紅鸾動了心，但卻格外謹慎，沒有一頭紮進戀愛，而是先探查了紅鸾的底細。可她身邊圍繞的追求者不少，紅鸾的這點小手段對她而言，并不顯得特别出格。

按理說，這樣的富婆該有足夠的防禦力，她喜歡紅鸾，也不在意幫襯他一把，就當養個男寵呗。

能體面沒人不想體面，大多數人在出賣了尊嚴之後，都想趕緊上岸找個正經差事。

但紅鸾沒有像别人那樣見好就收，始終周旋在幾個女人之間，有不沾煙塵的瑤池上仙，也有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妖奴，榨取她們的情感與資源，也讓她們快樂，最終那位清醒的女上仙還是被榨幹了。

紅鸾毫不留情地一腳将她踹開，沒念半點舊情。這位女上仙一度崩潰，甚至不顧形象地向他哀求，但換來的隻是冷酷的嘲諷：“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曾經認識的那個你去哪兒了？”

可是誰讓她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她的痛苦與憤怒無處發洩，說到底，不過是她已經不夠用了，紅鸾需要尋找新的血包給他吸，夢醒後，那位女上仙也曾想過報複，但終究是付出過真心，加之身邊友人勸她止損，不要再與人渣糾纏，她聽人勸，及時抽身而退，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聽到我突然問起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往事，紅鸾露出一絲玩味的神色。顯然他不怕前女友們秋後算賬，畢竟那些被他榨幹的女人中，有的至今還抱着他浪子回頭的幻想。

即使他早已結婚，娶了個平凡的妻子，這反倒成了他“良心未泯”的證明——他不貪圖美色，也不觊觎權貴，隻是為了改變命運，做了些不得已的事罷了。

葉娘……你還記得嗎？

話到了嘴邊，卻忽然停住了。為什麼我要給他再一次傷害葉娘、踐踏她心意的機會？這種人壓根沒有心肝。

“赤英石都去了哪裡？”我問他。

“羅織樓裡關押的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囚，防守最為松懈，加之赤英石本身極其堅固，隻要不出現明顯的異常，極難被察覺到問題，因此你選擇了在那裡動手……”

說着隻覺怒火中燒，那也是葉娘悲劇的開端，要不是赤英石，葉娘也不會被你這個人渣發現，落入魔爪！

“赤英石……” 紅鸾果然露出一絲疑惑。他貪墨了那麼多稀奇寶物，怎麼偏偏提到這麼廉價又笨重的建築材料？但他很快掩飾了自己的訝異，裝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那沒什麼特别的，還是說……這對你來說，特别？”

我抿了抿唇，不想被他看透。

“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他的話中透着漫不經心，目光流連在我臉上，似乎帶着某種别的心思。他被關在此地，信息閉塞，或許還以為我依然是那個擁有“千機令”的神氣神君。他話鋒一轉，竟笑道：“你别走了，留在這裡陪我吧。”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着嘲弄，“反正你也看到了，我已經出不去了。兆和絕不會讓我離開。”

他環視四周，目光落在那無邊無際的雪景上，仿佛連空氣都是寒冷的：“這裡什麼都沒有，除了雪，還是雪，寒冷刺骨，單調乏味，景色永遠不會改變。”

然後，他轉回頭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揚：“若是有神君相伴暖身，或許這漫長的寒冬還不至于那麼難熬吧？”

輕輕一動，地面瞬間射出無數細如銀絲的鎖鍊将他纏住，但他依舊向我逼近，鎖鍊随着他的動作越發緊絞。

“說到底，你害得我到了如今這般田地，陪我一會兒，難道不該嗎？”他那輕蔑的眼神在我身上緩緩滑過：“神君這般貌美的女仙，難道就這麼看不起我？被我碰一下，怕是都會覺得惡心吧？”

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我，語氣越發挑釁：“這麼矜貴的身子，莫非隻想讓那些上神玩弄？呵，我倒是想看看，神君這等絕色佳人，究竟是如何令人銷魂蝕骨的。不如就在這冰天雪地中，與我苟合一番，看看那嬌豔如桃花的容顔，會不會更加美豔……”

不對勁，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就是很不對勁！

“驚鴻。”我自識海中喚出靈劍，手撫劍鞘，他停住了動作，眼中浮現出一種好笑又複雜的情緒，嘲笑我裝腔作勢。

我緊鎖眉頭說：“雲筱有這麼美嗎？”

原來是想聽甜言蜜語，“哈哈……”哄女人那可是他最在行的，男人唇角輕揚，信手拈來般真誠地贊歎：“若這天地萬物都有自己的顔色，我怕是再也看不到比神君更動人的光景了。仙山雲海，花開四季，天河繁星，但如今想來，或許都不及眼前一瞬的驚鴻一瞥。”

——神君當真貌美。

——可是星君見過最美的？

——倒也不是。

“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連這飄雪都顯得黯淡……”

靈劍“噌”地一聲出鞘，我冷冷說道：“你不是紅鸾！”

當時的紅鸾即便滿嘴都是虛僞的贊美，也不過是為了套路無知少女，其實他壓根沒有正眼看過我，無論是他的眼睛，還是他的心，都從未向我停留過片刻。絕對不是眼前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色中餓鬼。

剛才那種說不出的怪異感終于在此刻有了答案。眼前的這個人，自從見到雲筱，幾乎每一句話都圍繞着她的外貌打轉，完全不像紅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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