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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想象中的強上許多,進來之前,銀練料定雲筱的識海不是破破爛爛千瘡百孔,也多半荒蕪頹然。
見碧波白浪,金沙鋪展,萬裡晴空一線薄雲,全然不似飽受“心魔”折磨的樣子…她的“心魔”呢?
生出心魔後,便如深潭起漣漪,再難恢複清明。心魔非外敵,而是她自身執念的化影,最了解她的弱點,最能撼動她的心志。無論她如何催動意志,越是抗争,心魔越深如附骨之疽,化作纏繞靈魂的枷鎖。
縱有通天之能,也難敵内心的幽暗,唯憑外力點撥或徹悟契機,方能破鏡重圓,重回自在之境。
“你回來了!”
收回思緒,男人聞聲回頭。
浮光掠影,盈沛的日光晃了眼。
粼粼海面連接沙岸,一道嬌俏的人影踏在猶如碎金鋪就的光路上向他興沖沖地跑來,靈動活潑,像扇翅的雀鳥。
不一會兒,人便來到他身前,扶膝氣喘籲籲,銀練也不催促,隻笑着看她…跑幾步累成這樣?莫不是在裝模作樣?
可在識海中,萬物皆清,虛僞無所遁形。這裡是她靈魂最純粹的映射,連她自己都無法僞裝。
每一個念頭、每一絲情緒,都如流水般自然地浮現,毫無遮掩。無論是執念還是猶疑,都在識海中坦誠呈現,不欺不僞,如鏡照真,映盡本心。
面若桃李,灼灼其華,女孩一左一右梳着兩個丸子,其餘綁成細細的小辮子,垂在腦後,頭頂剛過他腰,稚氣未脫,看上去不過十來歲,仍是個女童模樣,但那清麗靈動的氣質卻已初現端倪,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想将世間所有美好都捧到她面前。
養的真好。
我養的真好。
女孩還未發育,但銀練卻覺得解釋得通,絲毫沒有感到意外,雲筱的心智幼稚,真就和小孩子一樣,不過披着成年的外殼罷了,識海将她打回了原形。
指尖靈光流轉,男人面上恍若無聞,漠然處之,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潇灑與從容,好似這無邊識海盡在掌控之中,輕輕探出手,指尖如穿雲過月般穿梭于光影交錯間,透過層層疊疊的幻象,在廣袤識海中尋覓着某樣事物。
“你回來了!”女孩遭到冷遇,熱情卻絲毫未減退,歡歡喜喜得又喚了聲。
畢竟她才是識海的主人,來者是客,銀練還是勾起淺淺的笑意,回應了一下,那笑如清風拂面,了無痕迹。
直到他聽到女孩後面的話,“師尊!”
……師尊?
“終于回來了,師尊!”女孩又叫了一聲,師尊,叫得男人蹙眉,似有嫌棄,她說:今日怎麼晚了這麼久,讓我好等啊!再不回雲筱就要去找你了!”
……他耳朵沒出錯,的确是師尊。
男人想了下,懂了,她是在叫白玉真。
指尖一點,虛空中浮現的一段幻象倏地凝聚成形,如同一滴水落入平靜的湖面,漣漪擴散開來,化作一幕幕流轉的畫面。
畫面中的那個青衣男子歸來,小小的身影第一個從屋裡跑出來,像一隻歡快的小鹿,踩得院中的青石闆哒哒作響。臉上綻放着明媚的笑容,眼睛彎成兩輪新月,聲音清脆又歡快:“師尊!你回來了!”
一路奔到他的面前,裙擺飛揚,雙手揚起像是要撲進他的懷裡,卻又乖巧地止步,仰着小臉,滿是歡欣與依賴。男子看着她燦爛的模樣,眼底的冷意也不自覺地化開,輕輕擡手揉了揉她的頭,聲音溫和:“嗯,回來了。”
銀練心不在焉地粗覽了一下前因後果,随後指尖輕揉,将幻象掐散成無數細碎的光點,消散在識海之中。
垂眸,女孩仍凝望着他,眼中盛滿了期待,這份殷切太過熾熱,讓人無法回避。銀練颔首,對女孩說:“嗯,回來了。”
“你想我了嗎?”
“自然。”
這次答得沒有拖泥帶水,但女孩還是撇嘴,輕輕拉了拉師尊的袖子,仰頭看着他,水靈靈的眼睛裡滿是關切:“我也想師尊了,如果師尊不出門,每日都陪着我就好了。”聲音軟糯中帶着幾分撒嬌,語氣卻格外認真。
“師尊,你看着好像不高興,是在外面遇到什麼事了嗎?”踮起腳尖,想看得更清楚:“若是遇到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我,我雖然懂得不多,但也想為師尊分擔呢!”
“有麼?”
好冷淡,比男人平時還冷上幾分,“有!你就是不高興!别想瞞我,雲筱看得出來,往日你回來都會抱抱我,親親我的,見我那樣跑過來,以往師尊都會張開手臂接住我……定是有人惹師尊生氣了,師尊不生氣,别人生氣你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師尊不高興,雲筱也不高興。”
明顯男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女孩歪了下頭,擋過去說:“師尊你伸着手,在做什麼?是想要摸我的臉嗎?給你摸,摸吧摸吧,近日胖了些,這裡肉多,師尊你捏捏,捏一下嘛……”
“師尊是不是不再喜歡雲筱了?”見男人無動于衷,女孩像隻小貓一樣貼近,一股香甜氣息撲面而來,朦朦胧胧的,催促着男人離近些,嗅個仔細,她說:“要師尊抱抱,師尊太高了,我夠不到師尊,嘴巴離得好遠,如何親得到啊!雲筱喜歡與師尊親熱,你不想親親我嗎?”
兩人視線交彙,空氣中有種對峙一般的凝滞,那目光有着細碎的明快,屬于少女靈動的狡黠,銀練冷眸笑看她作妖,溫聲糾正說:“我不是你師尊。”
女孩聽罷,眨眨眼睛,臉上滑過一絲驚訝,随即又笑意盈盈地看他,當别人看不出她的掩飾。
銀練冷笑,真是他的好徒弟,給他的見面禮竟是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