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假假真真(1)
子祺娘的不情之請,令花在雲左右為難。
誰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人去赴死,而不加以阻攔呢?
可她又說得至情至性。
丈夫兒子都死了,人間再無牽挂,已是生無眷戀,何必虛耗年月?
繼續苟活下去,看着别人家蒸蒸日上,長年累月的給自己傷口上撒鹽?那不是有病嘛!?
好像這一死百了,才是個脫離生死苦海的正道?
小兩口既有成全之意,又有勸慰之心,卻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說辭。
尴尬的面面相觑,一籌莫展。
子祺娘似乎猜到了小兩口的心情,反而安慰起兩個年輕人,隽語道:
“你們兩個不必多想了!老身縱是有意去尋死,誰又能擋得住呢?不吃不喝便是了!”
“老身活了大半輩子,全心全意的愛過兩個男子:一個夫君,一個兒子,已經夠本兒了!”
“人間這般苦,讓老身早些去了,早日脫離苦海,委實是件好事!”
說着話,她從懷裡摸索出一個紅色布包來。
仔仔細細的展開,裡面層層包裹着的,是一張精巧的紅色紙封,外書一個‘福’字,背面四個字:‘送子觀音’。
她招呼花不甜,将這紙封硬塞在其手中,滿面希冀神采,微笑道:
“女娃娃,這個你收着!我們家裡太窮了,什麼物件都沒有。老身原本想着,若是子祺有朝一日…帶着個姑娘回來…可怎麼好?”
“老身便趁着還能走動,親自去廟裡求來這個。原想着給未來兒媳婦的,如今子祺都不在了…。可這物件又是佛祖賞下來的恩典,不能随意丢了它。老身送給你帶在身上,靈驗着呢,定會保佑你‘一索得男’!”
花不甜哪裡受得了這個?又一次泫然流涕,泣不成聲。
子祺娘沒有安慰她的意思,仍是微笑着,轉而對花在雲道:
“二公子也不必為難自己,老身心意已決,再多勸也是無用的!”
“隻是老身雙眼看不見,無法尋得子祺他爹的墳頭兒,還要勞煩公子。老身走後,煩請二公子将老身與他爹花如海合葬在一處。老身便視你為祺兒守了忠義之道,去到九泉之下,我親自與他說明,定不會怪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花在雲知道子祺娘這是在交代自己的身後事,已是決然一死,再勸也不中用了!
索性大義慷慨,欣然應諾。
帶着花不甜,給子祺娘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拜别而出,留下這老人家自去西方極樂,阖家團圓。
小兩口心情沉重的出得院門,回首蕭瑟之處,凄眷難别。
駐足凝視了許久,方才離去。
走在熙來攘往的繁華街頭,花在雲滿心惆怅,輕撫着花不甜的玉手,慨然道:
“你瞧這花花世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個人的生命…,在世間是這般無足輕重,哪有什麼‘飛鴻踏雪泥’?他們仿佛…從未來過….。”
說到這裡,他又現出一記苦笑來,自責道:
“吾本以為此次歸來,是給子祺娘帶來美好生活,殷實晚年。卻不成想…,成了她老人家的‘催命符’!小甜甜,你相公現在就是個黑白無常,牛頭馬面…!”
花不甜一直低頭無語,默默的挽着愛人的臂膀,心中亦是在胡思亂想。
即便聽到花在雲的感慨嗟歎,也無心回他一句。
花不甜從未經曆過如此真切的悲恸,即便是兒時的全家滅門,她都因為年幼而不知痛苦是什麼感覺。
縱是經曆了一次喪夫之痛,也因為花在雲元神尚在,而不夠激烈刺骨。
這一次大悲,她是哭了個痛痛快快,仿佛前半生流過的所有眼淚,都沒有這一次流出去的多。
子祺娘對她的觸動很大,人在世間,究竟為了什麼活着?為了夫君?為了子嗣?
這些都是為了别人活着!哪一個才是為了自己活着?
也許,她還沒有生出來一個,還無法理解子祺娘的執念…。
那張寫着‘送子觀音’的符紙她收得好好的,或許,這便是一個機緣,日後能天随人願,讓她在未來能夠順利生産…母子平安。
小兩口在街上找到一家棺材鋪,定下一口最貴的棺材。便向商家打聽花家堡的墓葬所在,去給子祺娘尋找花如海的墓穴。
……..
花不同蹑虛空中,急切的想要趕回花家堡。卻時不時的靈力紊亂,在空中飄飖欲墜,幾番上下,咳嗽不止。
身邊的花小淘看着心疼,攢眉苦臉的言道:
“卿子,要不…咱們下去歇會兒吧?您這氣血本就虧虛,還大戰一場,若是再勞累了,傷到真元…可怎麼好?”
花小淘是親眼看着他斬殺了所有親随的子弟兵,無一漏網,唯怕不死,還逐一補刀,焚屍滅迹。
把他吓得腿軟,生怕花不同殺紅了眼,連他也一并帶走…。
此時相勸,多少有點勉強。
實為增加自己一些善意,讓花不同想殺他時,顧念的能多一點…。
年輕人都是倔強的,且犟的都不是正經地方!
你越說對他不好,他越是要逞強!
哪怕花小淘把好話都說盡了,花不同也不會降下雲端。
他心中有事,想盡快了結這一切,好分出身來,尋找花不甜的蹤迹。
他實在是太擔心這個七妹妹了,他隻有這麼一個妹妹…。
擔心她意氣用事,失了理智,再着了奸人的詭道;報仇不成,反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