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芸所受的冤屈,确實擔得起她心底的恨意。
可這樣一個一生從未得人重視,也曾在陽光下努力明媚過的女孩,不該連踏上輪回路的資格都沒有。
“謝無舟,你答應過我的……”
鹿臨溪望着眼前一片混沌,低聲強調着他們之間的承諾。
她擡起頭來,恰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
一如往常那般,看不穿他眼底藏着怎樣的情緒。
“如果你做不到,就什麼都不要做。”她近似祈求地說着,“把一切交給沈遺墨好嗎?”
謝無舟眼底似有閃過一絲不悅。
鹿臨溪于心中暗道不好,剛想說點什麼彌補一下,便見謝無舟擡起手來,對着她後腦勺呼了一巴掌。
“唔……”大鵝被拍得腳下一個踉跄,眼神都渾濁了一瞬。
這突如其來的物理攻擊有點痛啊!
腦瓜子嗡嗡的!
鹿臨溪站穩腳步,龇牙咧嘴地伸長了脖子,惡狠狠地瞪起一雙小豆眼,疑惑又不滿地向謝無舟望去。
“你幹嘛!”
謝無舟無視了大鵝的怒意,隻是淡淡了一句:“我從不食言。”
他說着,擡眼看向了混沌之中那一縷被靈光裹挾的執念,似在思慮着什麼。
鹿臨溪愣了片刻,回神之時,心頭不由一喜。
這大魔頭是在向她保證呢!
雖然态度十分惡劣,但承諾确實不假。
鹿臨溪忽然後知後覺發現了什麼。
謝無舟并未讓她親眼看完那縷執念牽系的苦痛,隻是獨自看完了一切的始末,再輕描淡寫地告訴了她。
眼前這片混沌,是他刻意為之。
這算是在照顧她的情緒嗎?
“謝謝……”鹿臨溪這一句道謝,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她不知謝無舟有沒有聽見,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希望他能聽見。
混沌的夢境之中,忽然隻剩下了一陣無言。
短暫沉默過後,謝無舟開口說道:“走吧。”
“哦!”鹿臨溪應了一聲,挪了挪腳掌,卻不知該往哪兒走。
她有些茫然地望向謝無舟,隻見他聚靈于右手掌心,而後緩緩向上擡起。
那如焰的靈光,瞬時劈開了這片混沌天地。
所有模糊不清的雲霧,都似被那一瞬的光華,灼成了幻夢一般的紅霞。
鹿臨溪驚得張開了嘴,都還來不及感慨這一幕的壯麗,便見一個似曾相識的陣法虛影,攜着龐大的壓迫感,于漫天霞光之中緩緩現形。
那是被謝無舟改動後的陣法。
它高懸于半空之中,忽而狂風大作,牽動了那一縷無邊的執念。
鹿臨溪被風吹得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向謝無舟身旁靠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數聲巨響如雷鳴般炸開。
虛影之中,幾處陣腳轟然崩塌!
那一處處崩塌的陣腳裡,有什麼東西淌了出來。
是怨氣,暗紅如幹涸之血,偏又稠似濃漿。
如血色海浪,又似滾滾黑雲,烏泱泱地蠶食着頭頂的天空。
“這啥情況啊!”鹿臨溪一時有些瘆得慌,“她的怨氣怎麼這麼強大了!”
“夢境之主在自己的夢中清醒,本就是神魔般不可戰勝的存在。”
“她怎麼忽然醒了?”
鹿臨溪話音剛落,便見謝無舟撤回了掌心靈力。
那陣法虛影也于頃刻之間消散無蹤。
好吧,很顯然她又問了一句廢話——這田小芸根本就是謝無舟故意喚醒的。
望着那即将吞噬整片天空的怨氣,鹿臨溪吓得兩條腿兒都軟了,腦中卻不自覺閃過一個念頭。
——這陣仗也太大了,我是不是可以死在這裡啊?
恍惚間,她聽見了一個聲音。
攜着哀怨、不甘,還有道不盡的恨意。
“為什麼要窺探我的過往……”
“誰允許你們進入我的夢境了!”
它是那麼壓抑,壓抑過後,又是那麼聲嘶力竭。
那可怖的怨海忽然鋪天蓋地般壓了下來。
謝無舟上前一步,雙手結下一印,撐起一道結界與之相抗。
濃稠的血色瞬間淹沒了周遭的一切,唯餘那被結界籠罩的方寸之地未被吞沒。
鹿臨溪不由心驚。
這是她第一次見這家夥出手還需要結印的,這清醒了的夢境之主真有這麼難對付?
不過謝無舟敢招惹她,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這點場面,應該難不倒他才是。
她剛這般想着,便見那結界之上已然出現了絲絲裂痕。
“謝無舟!”鹿臨溪也不知怎的,一時急得跳了起來,“好端端的,你說你招惹她幹嘛?!”
她話音未落,忽聞一聲吃痛的悶哼。
是田小芸的聲音。
一刀如雪的劍光劃破了那遮蔽天地的濃稠怨氣。
一時之間,似有月光傾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