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監控室裡随即一靜。
周啟:“你确定?”
夏夢瞄了一眼王向屹,火速改口:“……啊,大概是我聽錯了,抱歉抱歉。”
周啟狐疑地打量她。
王向屹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他對這種情況可太熟悉了。
他這個關門小徒弟,大毛病不多,小毛病不少。
以至于他身邊的同事經常匪夷所思地問他,系裡聰明勤奮的學生那麼多,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她?
隻有王向屹知道,夏夢很特别。
她身上有種與衆不同的特質。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靈氣,一種異乎常人的敏銳感知力。
仿佛能輕易看穿人表面的僞裝,觸及人心裡最幽微的情緒,聽到藏在最深處的聲音。
完全出于直覺,常理無法解釋。
也就是俗稱的天才。
——這樣的天賦,似乎天生該當精神科醫生。
也最不該當精神科醫生。
她太容易與患者共情。
就像是經常行走在懸崖邊的人。
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崖畔的風拖入深淵,萬劫不複。
王向屹一直很矛盾。
他本着惜才的心将她帶在身邊教導,同時又不希望她借着這個天賦就這麼踏上精神科醫生的路。
而身為她的導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她一個忠告——
“在你作為精神科醫生做出專業診斷之前,不要讓你的直覺先一步做任何判斷。”
夏夢暗暗吐吐舌頭。
剛才那一刻,她下意識又讓直覺走在了前面。
王向屹收回手,連帶着将遞過去的嫌犯資料一并收回。
他掃她一眼,冷淡吩咐道:“一會兒你就不用跟過去了,留在監控室裡做好筆記。”
夏夢乖巧點頭:“是。”
……
幾分鐘後,王向屹踏入了另一側的問詢室。
夏夢掏出筆記本,指尖“咔哒咔哒”在圓珠筆上按了按,認認真真準備開始做筆記。
沒辦法,老王精得很,知道她不愛聽課,于是嚴格要求她必須巨細靡遺都做好記錄,他得檢查。
為了她岌岌可危的期末評分,夏夢隻能忍氣吞聲,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司法精神鑒定的過程其實很簡單。
夏夢不是第一次看師父做這個。
王向屹平時慣常使用改良版的MMPI測試題(注1)。
MMPI,明尼蘇達多項人格測試,這是最常用于鑒别精神疾病的測試,也廣泛應用于司法審判與犯罪調查等領域。
但奇怪的是,王向屹這次并沒有那麼做,僅僅隻是伸出手,示意嫌疑人将手放進他的掌心裡。
随後,他讓樊雪完整口述一遍犯罪過程。
每一次作案的時間地點,細節過程。
樊雪很配合。
她幾乎精準描述出了每一處作案的細節。
聲線清清冷冷的,但語調中帶着一抹難以忽略的瘋狂。
夏夢坐在監控室裡,有些茫然地注視向監控器裡的畫面。
監控器從前後左右上五個角度精準地呈現着此時問詢室裡兩人臉上的每一絲微表情。
她的筆尖懸在筆記本上,除了起筆的“連環殺人案嫌疑人:樊雪”之外,她再沒有寫下任何字。
——口述犯罪過程?
這能有什麼用?
老王這是在做什麼?
這時候,一旁沉默打量她許久的周啟忽然開口:“你是第一次接觸黑塔的司法精神鑒定吧?”
夏夢放下筆,揚起笑臉答道:“是的。”
周啟似乎起了一些聊興,朝王向屹那邊瞥了一眼,閑聊般和藹問道:“是不是覺得跟平時的流程不太一樣?”
夏夢心說那可太不一樣了。
這裡的流程簡單得像是在過家家。
可她了解她師父。
除非老王剛才在踏進問詢室的瞬間腦子瓦特了,否則這一切隻說明一件事——
普通人類和哨向人類之間,确實存在無法觸碰、難以跨越的壁壘。
很顯然,她師父此時看起來就像是站在透明壁壘那一邊的人。
夏夢想了想,試探地猜測道:“我師父是向導?”
她對特殊人類的了解并不深。
隻知道哨向之間存在着普通人類所沒有的精神力,他們甚至能夠通過精神力來達到某種更深層次的交流和溝通。
而精神力一般都是通過肢體接觸進行傳遞,就像此刻王向屹對樊雪做的那樣。
沒有别的解釋了。
周啟朝她笑了笑:“你很聰明。”
算是承認了王向屹的向導身份。
夏夢不禁心中感慨。
沒想到老王藏得這麼好。
她給他當了四五年學生,他居然一絲兒口風都沒漏過。
但她覺得這也不算事兒。
師父樂不樂意說,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反正他是個普通人的時候她也沒多尊敬他,所以現在他搖身一變成向導了,咱也不能歧視他。
夏夢樂呵呵地笑納這句贊美:“謝謝。”
順便開啟了話茬:“聽說你們黑塔管着所有的哨向人類?特殊人類都必須到這座黑塔裡工作?”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
既然如此,你們怎麼沒把老王抓進去?
為什麼把他放出來禍害她這樣的祖國花朵!?
周啟答道:“也不一定。黑塔在這方面其實并不那麼嚴格,可以讓他們自由選擇。大約有90%左右的哨向會選擇留在黑塔。”
夏夢面露遺憾。
周啟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問道:“怎麼?你想進黑塔工作嗎?”
老實說,夏夢對這個黑塔挺好奇的。
大約是因為職業使然,她對世界上的一切都保持着一定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