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倚在床頭,昏黃的燈光将他半邊側臉隐在陰影中,一分為二,俊美的容顔籠罩住一層陰翳,雙眸更顯暗沉,望着虛空中某點出神。
手機振動一下,他似是驟然驚醒,眼睛重新有了焦距,視線移到手機上。
粽子:“你讓我查的東西查到了。”
後面緊跟着丢來一個文檔,裡面包括在宿舍被舍友殺死的那位學長的所有身份信息以及照片。
明昭隻是在那些文字信息上掃了一眼,便直接移到文檔最後。
一張截圖出來的正面照片出現,照片上的男生手臂勾搭着另一位同學,笑得開朗。
和那晚在宿舍吞噬的男生樣貌相同,氣質卻完全不同。
光看樣貌,他确實沒有殺錯。
明昭揉揉眉心,但他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錦江受污染的魚也不見有任何消息,整個A市的鬼怪似乎一夜之間銷聲匿迹,幹淨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威脅祂們,迫使祂們逃之夭夭。
在嘗到祁元的血之前,他甚至有過去外市尋找食物的念頭。
明昭将觸手放出來,在床上,赫然有三條觸手,漆黑的外表,腕足遍布可怖的吸盤,觸感結實,透過濕滑外表能感受到底下強勁的力量。
是的,他又長出了一條觸手,在嘗了一滴祁元的血之後。
隻不過比起另外兩條粗壯的觸手,新生觸手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細長條,扭動的時候也有些怏怏的,活力不足。
隻一眼明昭就能斷定這是觸手嘗到祁元的血後興奮過頭,不管不顧就把力量全部用來催生觸手,好去掠奪更多食物。
偏偏力量不夠,拔苗助長,造就了這條類似殘疾的觸手。
嘗到祁元血液時心頭顫栗的感覺至今仍能回憶起,隻是想想,明昭眉心微動,神情似是掙紮和難耐,渴望與厭惡在同一張臉上交替出現,最終還是反感艱難占了上風。
明昭雙手在水龍頭下沖洗,洗手液用了一遍又一遍,将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洗得通紅,仍無法忘記左手無名指觸到的濕潤觸感。
兩人打架絲毫不留情,祁元特訓時受的傷還沒好又裂開,鮮血沾濕衣服。這次不是一點血量那麼簡單,觸手完全被吸引了。
明昭也被吸引了。
那道香甜的氣息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等明昭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按壓上祁元腹部,更多的血液滲出,手上沾血的地方像是被烈焰灼燒般,燙得人心靈顫栗。
血液沒有在明昭手上停留太久,就被觸手貪婪地吸收幹淨。
明昭恍惚嘗到了一股鐵鏽味,随後便是難以言喻的美妙滋味,愉悅,興奮,如同在沙漠走了經久的旅人在瀕死時終于找到了生命的甘泉,暢快痛飲,清涼的水澆滅了心中的燥火,舒緩喉嚨的幹澀,解救痛苦。
觸手沉醉在血液裡,慢慢地被安撫住,安靜下來。
這算什麼?
他身上長出來的東西竟然要靠死對頭的血才能安撫住?
無聲的怒火在胸腔洶湧地咆哮,因為觸手失控而造成的煩躁不安如潮水漫過他的頭頂。
明昭似乎又回到小時候常做的那個夢裡。
沉重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壓迫着他不斷墜落,墜落,永無止境,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無邊的死寂與孤獨。
他不甘地掙紮,嘶吼,向不知名的存在發洩自己的怒火,結果隻是下落得更快。
等到大夢醒來,往往汗濕一片,驚魂未定。
他做了很多次這種夢,直到長大後不知為何才漸漸停止。夢中那種徒勞掙紮的無力感他現在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在夢裡。
這裡是現實。
明昭伸出手,抓住那條營養不良的觸手,狠狠一扯!
劇烈的痛楚從後腰處傳至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全身瞬間冒冷汗。和疼痛相伴的是無盡的饑餓感,如同潮水将理智打得搖搖欲墜。
與精神上的痛苦不同的是,明昭雙眼尤為鎮定,冷靜得過分。
他面色蒼白,薄唇緊抿,失去血色,額頭青筋猙獰,紅血絲在眼白處蔓延,冷汗淋漓。
饑餓感驅使身體不由自主動起來想要去捕食,他便面無表情地折斷右手,右手手臂無力地下垂蕩漾。
觸手的本能與明昭的意志不斷搏殺,鎮壓,不徹底決出勝負絕不罷休。
這是最好的徹底馴服觸手的時機,剛吃飽飯又斷了條觸手,正是虛弱的時候。
明昭要把觸手馴服成完全遵從他命令的工具。
理智和本能相互撕拉糾纏,明昭冷汗淋漓,眉頭緊蹙,死死咬緊牙關甚至嘗到了血的味道,模樣愈發狼狽,五指死死揪緊床單,留下淩亂的痕迹。
清淩淩的月亮始終挂在天上,不受萬物影響。微風吹拂樹葉,沙沙作響。黑夜的寂靜過後,突然響起第一聲鳥鳴,随後是第二聲,第三聲……
天色依然是混沌的,明昭全身濕透,額頭伏在被子上輕喘着氣,仿佛大病初愈,唯有一雙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他赢了。
四肢發軟,全身沒有力氣,精神卻很好。心頭罩着的陰霾終于消散些許,明昭明顯感覺到他對觸手的控制更深一步。
現在沒有他的允許,即便再餓,觸手也不可能再随意出現了。
這就解決了一個大的隐患。
明昭撐着床起來,突然一頓,目光透過窗戶遙遙看向西南方向。
那是學校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