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俨見沈鳳翥眉間蹙起愁雲,夏日未盡,流轉眼波卻染了濃濃秋意,他本就生了一雙惹人憐惜的含情眼,如此神情,更讓人心顫。
“鳳卿是怕我死了嗎?”梁俨撚了撚手指,克制住想要撥開愁雲的沖動,輕笑道,“我好歹殺過西山數匪,又有仙人庇佑,你怕甚?相信我,我不會死的。”
“好,我信你。”
梁俨勾了勾唇,催他趕緊把牛乳喝了,免得涼透了還得回鍋,沈鳳翥聞言,也不一勺勺地喝了,端碗飲盡。
一口氣喝了這麼多牛乳,沈鳳翥覺得胸悶,順了順心口。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沈鳳翥搖搖頭,說一下喝太多東西,覺得有些胸悶,他從小就這樣,過會兒就好了。
梁俨聞言無奈笑笑,他到底碰上了什麼絕世嬌氣包:“你呀,好生難養。”
沈鳳翥無法反駁,舊習難改,何況他在侯府被這樣養了十幾年。
梁俨見他喝完了,把碗拿去廚房洗涮,順便教沈鳳翥煮紅棗牛乳。沈鳳翥會煮茶,做這種精細活兒倒比他得心應手。
梁俨打開櫃子,裡面滿滿當當擺了兩層牛乳。他先前把空間裡的三箱牛乳撕掉了外層的塑料紙包裝,碼在了櫃子裡。
沈鳳翥見一櫃子琉璃瓶全裝了牛乳,滿眼震驚。
“這些東西不能讓别人看到,就是何娘子問,你也不能照實說,記住了嗎?”
沈鳳翥點頭,仙人賜物,确實不能讓人知曉。
“這麼多牛乳,我們幾人三兩日也喝不完,放壞了可惜,不如拿些出去賣了。”
“仙人給的牛乳放三五個月不會壞,你慢慢喝。”梁俨倒是沒注意保質期,但這種常溫奶輕輕松松能放個一年半載,“對了,這些是單給你的,不要給幾個小的。九郎他們若是想吃牛乳,買些乳酪吃是一樣的,你身子弱,受不了乳酪的寒涼,千萬别貪嘴啊。”
沈鳳翥心道他幾時貪嘴過,這人怎麼老是胡謅他打趣。
兩人收拾完廚房,就聽到梁儇在院裡喊他們去張家吃飯。
何冬娘知道梁俨下午要回營,吃早飯時就定好了菜色,打算讓梁俨走前吃頓好的,她一早就給張翰海說了,讓他中午回家吃飯,順便捎些鮮果子回來。
“嚯,不年不節的,難得這麼多菜。”張翰海放下一筐桃,看着滿桌美食,咽了口唾沫,見有炙肉,趕緊回房拿了酒出來。
酒過三巡,衆人聽梁俨說要去剿匪,露出擔憂神色。
“那瓦山賊人最是心狠手辣,七郎你要小心呐。”何冬娘一聽他們是去剿瓦山,連碗中的飯都覺得不香了,“實在不行,你往後躲躲,别傻乎乎地沖在最前面。”
“吃你的飯,婦道人家啥都不懂,就在這兒胡咧咧,七郎可是殺匪得的官身,還能怕瓦山那些賊人?”張翰海給媳婦夾了一筷羊肉,随後悄聲對梁俨說這瓦山匪确實兇悍,該躲還是得躲,實在不行躺着裝死,保命要緊。
“七哥,你有把握嗎?”梁玄真問道,她知道梁俨武藝高強,但聽張氏夫婦這樣說,還是止不住擔心。
食不言寝不語,三個小的自小養成的吃飯禮儀沒有廢,坐在桌上聽大人談話,又見長姐難得一見的嚴肅,都停了筷子,盯着兄長。
“你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梁俨給夾了一筷羊肉放到梁玄真碗裡,“倒是你,野物危險,你再厲害也隻有一個人,就别日日出去打獵了。”
“不危險,我沒去林子深處,都是在外圍打些兔子野雞。”梁玄真趕緊解釋,生怕七哥不準她去打獵,接着喃喃道,“我喜歡去山裡打獵。”原來在玉京雖能春獵秋狩,但都是獵些馴好的活物,哪裡有射殺山裡的野物來得過瘾。
“你日日出去,不覺得累?”梁俨怕她是為了家裡生計逼着自己天天往山上跑。
梁希音笑道:“每日出門的時候阿姐可開心了,哪裡會覺得累。”
“我喜歡去山裡打獵,有時沒看到兔子,在樹上望望景,在樹下練練劍,也算怡然自得。”梁玄真笑道,“北地山景秀,不與玉京同。七哥,我想着去山裡春時看水,夏時觀雲,秋時賞楓,冬時覽雪,四時之景不同,我樂亦不同。”
何冬娘笑道:“嚯,我在幽州活了二十幾年倒沒玄真會看景兒,改明兒你也帶我去樹上瞧瞧别緻風光。”
梁俨見她是真喜歡去山裡,道:“你若喜歡我也不攔,隻是你要答應哥哥,出門在外要萬分小心,别被野獸傷着了,也别讓人占便宜,吃了虧。”
“七郎,你這就多慮了,玄真哪裡是吃虧的主兒,隻有她讓别人吃虧的份兒。”何冬娘來了興緻,對梁俨說,“你家三個天仙小娘子的美名早就傳遍這一片兒了,有那浮浪的來門口打轉,你家玄真幾劍下去把那些人吓了個半死,連巷子口都不敢靠近了,她日日出門,那些街頭浪人都不敢正眼瞧她,生怕被一劍劈死。”
梁俨一聽梁玄真這麼猛,心道自己是真多慮了。
酒足飯飽後,張翰海屁滾尿流跑回衙門辦差,衆人在屋裡喝烏梅漿閑話湊趣。
梁俨見時辰差不多了,與衆人道别。
何冬娘拿出一包羊肉胡餅,說軍營夥食不好,讓他帶回去吃。
梁俨背上包袱,拱手感謝。
衆人送梁俨走到了巷口,本想送到城門口,梁俨說日頭毒,讓他們回去。
沈鳳翥見背影遠去,用此生從未發出的音量喊道:“淩虛,切記加餐飯——”
梁俨伸出手臂揮了揮,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