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俨見他要打人,連忙将沈鳳翥護在身後。
“高照,你喝昏頭了?”鐘旺鉗住高照的手臂,把他的力氣卸了,甩到一邊。
高照被甩得一個趔趄,惡狠狠看向梁俨身後的沈鳳翥:“你個下流種子,有本事别躲。”
沈鳳翥見樓裡的食客都看向他們,将眼淚收了,悲戚道:“先前在春芳院我是與高公子見過一面,我當時是去送扇面,剛要走,高公子就拉住我,說我是男妓之流,讓我服侍他,當時是梅娘子幫我脫身,我不過一個讀書人,平時靠畫畫謀個生計,哪裡惹得起長史家的公子,躲着他都來不及,我怎敢害他的命。”
衆人聽沈鳳翥如泣如訴,見他一身缟素布衣,清素如菊;眉眼清明,郎若明月;脊背挺直,岩岩似松,确實不像娈寵之流。
“這位公子,這扇上的畫和詩可是你的手筆?”崔十四娘攜着一位盤了頭的年輕婦人走了下來。
那婦人手裡搖着一把團扇,梁俨隻瞧了一眼便認了出來——是那夜沈鳳翥畫的藤蘿纏牡丹。
“正是。”沈鳳翥對兩位娘子恭敬作揖。
“原來是你畫的啊,果然是畫如其人。”崔十四娘喜道,那扇子是她的閨中好友劉家小姐所贈,“二嫂,畫師本人在這兒,你既喜歡他畫的牡丹,便自己找他畫,這扇子啊就還我吧。”
衆人聽兩位娘子這樣說,看來這白衣公子真是個以畫謀生的讀書人,隻不過生得美貌,被高照這厮瞧上了,糾纏不放。
“高三郎,人家清清白白讀書人,你就别招惹人家了。”一纨绔見沈鳳翥淚痕半幹,惹人垂憐,不禁出言幫襯。
“就是,人家表弟還是剿瓦山的勇士,你這樣污蔑人家兄弟倆,實在過分了些。”
“我就說嘛,汪兄,你看那畫師的姿儀也不像倡優娈童啊,你錯信了高三郎!”
“倒是我眼拙,要怪就怪這公子生得太過美麗,惑了我的神智。”
“嗐,高三郎的德行你們還不清楚,哈哈哈哈哈~”
“他也太狂了,在酒樓就要行龌蹉之事,好生不要臉,漁陽高氏怎麼出了這樣的貨色。”
“世家子弟嘛,多的是這樣道貌岸然、仗勢欺人的下流東西。”
……
一時間,五珍樓看客皆認為是高照作惡,對沈鳳翥投去或憐惜或抱歉的目光,也不竊竊私語,而是放聲讨論高照,連北地世家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風流韻事都拿出來下了酒。
高照被這些議論沖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内生煙,撸起袖子就要去撕沈鳳翥。
“高公子,我對你一忍再忍,你不要欺人太甚。”梁俨緊緊抓住高照的手臂,不讓他再前進。他現在勢小,有高回風這尊大佛在,少不得給高照幾分面子。
梁俨回頭看了一眼沈鳳翥,見他眼睫上還挂着淚。
隻是委屈他了。
“給老子滾開——”高照怒道。
“高公子,我不知道哪裡得罪過你,若是我的不是,我以後親自向你賠罪,隻是還請你不要傷及無辜。”
衆人見梁俨好聲好氣,不卑不亢,心道不愧是崔刺史的門生,有這般雅量心性。
幾個膏粱纨绔實在看不過眼,他們北地十六家的臉都被這厮丢盡了,快步下樓将高照架了出去。
高照走後,熱鬧也散了,梁俨見沈鳳翥捂着心口,帶着他回家了。
回到小院,幾個孩子都在張家玩耍,梁俨去廚房燒了熱水,兌溫了讓沈鳳翥吃藥,然後扶他上床休息。
沈鳳翥見梁俨一路上沒有說話,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沉。他坐在床沿,拉着沾染了酒氣的衣袖,擡頭問道:“淩虛,你怎麼了?”
突然,他被梁俨拉進懷中,溫熱的大手撫上了他的背。
“今生今世,我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
沈鳳翥愣了一瞬,難道被梅娘說中了,梁俨對他也……
梁俨溫柔撫摸着他的背,在他耳邊忏悔,說自己現在人微言輕,不能得罪高家,今日無法護他周全,讓他被高照折辱至此。
這傻子果然是心疼了。
沈鳳翥戀戀不舍地離開溫熱的懷抱,摸上那張愧疚的臉,笑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籌謀,我哪裡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