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崔使君?”鐘旺大驚,“淩虛可是他親自收的門生。”
“不會吧?”洪文眯着眼,摸着下巴,“以使君大人的城府不會如此莽撞。”
沈鳳翥平靜道:“高回風死後,兩位哥哥不也第一時間來找淩虛,懷疑是他殺了人嗎?”
“我們這不是……”鐘旺見他重提此事,面露尴尬。
沈鳳翥接着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他應該早就在謀劃刺殺高回風了。若高回風死了,長史之位空缺,再派人來,他已把幽州吃淨了。”
“不是還有甯王殿下在嗎,輪得到他?”鐘旺問道。
沈鳳翥道:“别駕地位雖然尊崇,但沒甚實權,更何況崔弦是甯王幼時的伴讀。”
“伴讀?”鐘洪兩人大吃一驚,他們不知道這一層關系!
這等陳年舊事,幽州地偏,除了那些身居高位還有心攀附的官員,底層官吏和升鬥小民哪裡能知道。
沈鳳翥問道:“淩虛,崔弦剛才去審案了嗎?”
“你怎麼知道?”梁俨眉毛一挑。
沈鳳翥笑道:“他自己排的大戲,他若不去瞧,豈不可惜了?”
鐘旺急道:“沈公子,你這話裡有話,我聽得心裡跟貓抓似的,急死了!”
“高回風的死是必然,而他今日死是偶然。”洪文回過味兒,眉頭緊蹙,“使君大人殺伐果斷,讓人措手不及啊。”
沈鳳翥見鐘旺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慢慢道:“我猜崔弦從上任以來就存了殺高回風的心思,隻是在等待時機。高家數次欺辱淩虛,加上高照那日夜闖,淩虛與高家交惡,他見正好有淩虛這個擋箭牌,就順水推舟殺了高回風,來了個禍水東引。那兩個殺手多半也是他派去的,為的就是迷惑淩虛。高回風先前不知道淩虛的身份,如果是他派的殺手,怎會隻傷身而不害命?崔弦應是特意派人去蒼陽縣找殺手,多半也算好了淩虛會留活口。”
鐘旺聽得一愣一愣的。
梁俨蹙眉道:“我心裡有預感是崔弦在作怪,但我想不通他今日為何要去庭上救我,他應該不是顧着師生之情吧。”
“他哪裡顧的是師生之情,他是想讓幽州上下都看看刺史之威。”沈鳳翥冷笑一聲,“位卑怯懦者見他勢大,會生攀附奉承之心,再者高回風一黨現在沒了主心骨,不說投了崔弦,至少也會夾着尾巴做人。現下又到了年關,京中多少事,節度使送去玉京的請職折子隻怕要被壓一陣,新任長史最快也要年後才能上任,這月餘夠他收拾高回風的殘黨了。”
“他真是好手腕啊。”梁俨恨道,“他不怕被幽州官民議論嗎?”
“為官者攀附他都來不及,誰會嚼他的舌根?”沈鳳翥看向梁俨,“你沒有殺人,人證衆多,随便挑一個出來說兩句,面子和檔子上就好看得很,官吏怎麼議論?庶民大多愚鈍耳軟,良善者衆,又喜憐憫貧弱,一個靠自己搏殺出來的小将官,但被纨绔挑釁欺壓,淩虛,你覺得百姓會怎麼議論?崔弦護你,他圖的就是憐弱公正的好名聲,他特意去衙門走這一遭,百姓都見他護你救你,你必須承他的恩情,否則就是忘恩負義。”
“好哇好哇,他這是一箭雙…不對。”鐘旺總算聽明白了,在心裡數了數,“他這是一箭三雕啊。”
“崔弦要你承他的情,要獨掌幽州大權,也要俗世之名。”沈鳳翥扯了扯梁俨的衣袖,“淩虛,崔弦謀遠狠厲……”
“沒事,你别怕。”梁俨見他面露憂色,輕輕拍了拍涼沁沁的手背。
沈鳳翥搖了搖頭,又道:“淩虛,無論這樁命案的結果是什麼,高家段家都死了人,你雖是皇室血脈,但你終究被廢了,隻怕你會被他們當成靶子,随時會被尋仇。再者崔弦對你用心不純,也不知道他接下裡要做什麼,你…會有危險。”
鐘洪兩人聞言,對視一眼,他們沒想到裡面這麼多彎繞。
天潢貴胄都被崔弦玩弄于股掌之間,那他們這種小角色,隻怕被崔弦看一眼就灰飛煙滅了。
“淩虛,既然你喊我一句旺哥,我也說句拿大的話。”鐘旺下定決心,“你幹脆辭官吧,我老家有些田畝,還有個莊子,我送你到我家去,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安穩度日不成問題。”
梁沈二人聞言,笑得眉眼彎彎,鐘旺不懂他們為啥笑,忙道:“你們笑甚,我說真的。算了算了,你們隻當我在放屁。”
梁俨道:“哥哥好意,淩虛心領了,隻是我們還有心願未了,等我們了卻心願,不等你請,我們都要去你家莊上住個十天八夜,到時候你别嫌我們人多聒噪。”
“不嫌不嫌。”鐘旺摸着胡子大笑,“你家才幾個人,我家莊子大得很。”
洪文坐在旁邊默不住聲,靜靜看着幾人談話。
不一會兒,張翰海進來請衆人移步飯廳用飯。
今日人多,張翰海又上了酒,幾位女眷和小孩便去偏廳另起了一桌,幾個男人在桌上推杯換盞,相談甚歡。
“沈公子,你身子還沒好嗎,今日這酒不錯,不喝一口可惜了。”鐘旺納罕哪有男兒不愛吃酒的,沈公子生得這般妩媚風流,莫不是女扮男裝哄他們的吧。
“我身子一向不好,大夫說我不宜飲酒。”沈鳳翥給鐘旺斟了一杯酒,“說起來不怕哥哥你笑話,我自出生以來還沒嘗過酒滋味呢。”
“啊?沈公子,你這麼大還沒喝過酒!”鐘旺驚得眼瞪似牛,模樣可喜,将桌上幾人都逗笑了。
“哥哥,莫再叫我公子了,你喊我表弟一聲淩虛,若你不嫌棄,也喚我一聲鳳卿吧。”
“诶,好好好,鳳卿,你這字怪秀氣的。”鐘旺端起酒杯,拍了拍胸口,“那你也跟淩虛一樣,喊我一聲旺哥便是。”說着,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鳳翥見狀,往茶杯裡斟了一口酒,笑道:“既然旺哥這樣說,我便陪飲一杯。”
“诶,你喝不得可别硬喝。”鐘旺慌忙攔道。
梁俨見狀勸道:“鳳卿,你莫逞強。”
“隻一口,沒事的。”話音未落,酒已入喉。
“好、好、好!”鐘旺見沈鳳翥為他破例,喜不自勝,又陪了幾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