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他不就定下了一招能同時奪下兩處神器的連環計嗎?
左丘翁被困昆侖山中,雖然醫術出神入化,但他修為平平,隻要能尋到他奪取神器易如反掌,屆時,淩九霄勢單力薄,跟随已久的魔宗護法便可順勢擒下淩九霄。等到那時既得了左丘翁的神器,又可以挾持淩九霄,威脅玄天劍宗交出最後一方神器,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此計哪裡不好?哪裡都好。
那為什麼棄之不用?
雲漣不敢細想。
“哼。”紉蘭冷笑道:“上次我便問過公子是否動手,公子卻一味敷衍推脫,當時我便覺得不對,心中有一個推測,思來想去始終不敢相信,二公子如此踟蹰,到底是另有打算還是舍不得淩九霄?”
雲漣手一顫,黑子重重跌落。
“吧嗒。”
見他失态,紉蘭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她不可置信道:“你怎麼會喜歡淩九霄。”她仿佛聽到了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話,“他與你敵對,他視你為爐鼎,甚至結下主仆契羞辱你,你跟我說你喜歡他?”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
“不是這樣的。”雲漣解釋道:“淩九霄并未以主仆契欺辱我,他對我一直很好,反倒是我處處謀算——”
紉蘭拍案而起,“你難道忘了義姐的仇了嗎?”
雲漣辯駁道:“我一時一刻都不敢忘!但為母親報仇與淩九霄并沒有關系,為什麼一定要連累他?”
“最後一方神器并未在淩九霄手中,我們可以避開他,換一種方式讓玄天劍宗交出神器。”
“夠了!”紉蘭神色癫狂,雙眼裡燃起仇恨的怒火,死死瞪着雲漣,又好像在透過雲漣看着誰,偏執道:“你别在這裡自欺欺人了,他不交出神器,便是阻攔我為義姐報仇,阻攔我報仇的人都該死!!”
“什麼意思?”
雲漣臉上是少有的茫然。
他握緊拳頭,問道:“我呢?”
他擡頭與紉蘭對視,紉蘭桃花面上如冰凍三尺,雲漣雙手漸漸收緊,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若我非要護着他,你也要殺了我嗎?”
“弑母之仇都能棄之不顧,你配活着嗎?!”
雲漣懸着的心徹底落到了肚子裡。
母親身亡的那些年,是紉蘭寸步不離的照顧他,教他劍法教他謀劃教他母親留下的一切法術,紉蘭對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屬下了,更多的母親、恩師、姐姐,哪怕她那微薄的善意給的不是雲漣這個人,而是義姐遺孤的這個身份,但這一份好,也依舊讓他銘記于心沒齒難忘。
如今卻發現根本是他自作多情,這十年來紉蘭從未真心待他!
關心他身體,是怕他死了報仇大計受影響。
逼他利用淩九霄,是因為這是完成報仇的大計最好的路,至于他喜歡淩九霄,這條路對他來說無異于如刀割血肉,但相較于大計,他再疼也不重要,無人在意。
他怎麼不想為母親報仇?十年了,他沒有一時一刻忘懷,要不是有仇恨撐着他,他早就和宗主拼個一死了!他确實喜歡淩九霄,因為淩九霄,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眼裡隻有報仇的行屍走肉!為什麼一定要逼他傷害淩九霄?!
雲漣歇斯底裡地吼道:“我不能有七情六欲,我隻能一心報仇,在你眼裡,我就僅僅是一個趁手的工具嗎?!”
“如果我不想為母親報仇,如果我像兄長一樣為宗主賣命而不是想替母親報仇——”
紉蘭冷漠道:“那我豈能容你苟活至今。”
——你是不是也會想着殺了我?
雲漣一下子哽住,他僵硬的一點點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紉蘭,試圖在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上找出一絲說謊或者言不由衷的痕迹。
但撇去冷漠,還是冷漠,什麼都沒有。
雲漣絕望的合上眼。
原來在近乎母親的紉蘭眼裡,他真的連個活人都不算。
“别說了,就這樣吧。”
“廢物!你如此行徑如何對得起義姐生養之恩!”
“别再逼我了……”
“我想報仇的心不比你少,我,我會想辦法的。”
想既能得到神器,又不傷害淩九霄的辦法。
相似的面容,同樣的心如死灰,紉蘭眼底終于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不忍,怒氣消退,再開口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勸誰,“無情方無束縛,無欲則無困擾,你若狠不下心,我幫你。”
雲漣攏緊了外袍,覺得外袍上的溫度仍未散去,就像那個人,傻瓜一樣孜孜不倦的暖着他早就冰冷的身體,哪怕深知前方是深淵萬丈,也撲的義無反顧。
“隻要你想,随時都能回頭。”
傻瓜。
我回不了頭了,總不能再拖累你一起墜入萬丈深淵吧。
誰都能死,唯獨淩九霄不行,誰動淩九霄,他要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