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控制着聲音扣響了門,過了半晌,裡面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音。
“進。”
這麼晚才醒,還是雲二公子在應聲,長點心的都能猜明白,八成是玄天劍宗那個爬床上位的還沒醒,二公子不舍得喊醒他。打頭的侍女悄聲提點小侍女,“一會兒進去輕手輕腳,留心着這條小命。”
淩九霄看口型就能辨析對方在說什麼,尋常人不熟的話根本察覺不出他聾。
等她們進去了才發現這次床上隻有二公子,那個爬床的不在?
雲漣并指揉着太陽穴,頭疼的不行。昨夜他誤喝了兩口池水渾身燥熱,隻披着件濕了的中衣就敢在冬日的風口裡吹冷風,今日後勁上來,怕是要起高熱。
他側身接過茶盞漱了口,那種腦袋昏昏沉沉、喉間翻湧的感覺才勉強壓下。
侍女整齊有序的伺候雲漣更衣,瑾紫錦緞上身自成神韻。
雲漣不舒服就一直沒有出聲,侍女不明所以,也不敢放開手腳發出動靜。
穿戴好一切後,雲漣起身欲走,突然又折返回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抄起床上的被子徑直往外走,一衆侍女緊随其後,所有人都詭異的屏息凝神,緊張又不知所措的跟雲漣保持三步距離。
二公子這是要幹什麼?
雲漣走至美人榻旁,輕輕抖開被子蓋到淩九霄身上。淩九霄睡得沉,發尾因為被編了小辮而變得彎曲,随意披散在胸膛上,半遮半掩着某些人啃咬留下的痕迹,肚子上還搭着雲漣的鵝絨毯,雪白毛毯和雲漣剛剛蓋上去的紅錦緞一朱一白相映如畫。
雲漣手指小心翼翼的描摹了一遍淩九霄的眉眼,指尖隔着點距離沒有用力,生怕驚醒了淩九霄。
踹一腳就真當自己不讓他上床睡了,他的木頭小少主,他是這個意思嗎?
雲漣煞有其事的歎了口氣,輕輕刮了下淩九霄的臉依依不舍的起身。一邊往屏風外走一邊說道:“等九霄醒了送碗姜茶,他若不喝再送一次,三次不喝就别送了,等我回來再送。吃食不變,藥膳依舊要安心甯神、疏肝解郁,讓他們今日多上些性暖的……”
侍女們乍見淩九霄睡美人榻時,首先猜測的是淩九霄又不識好歹惹怒了二公子,遭了冷落,被厭棄了。但方才聽二公子安排起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來,依舊一如既往的無微不至,怎麼看都不像生氣的樣子,她們又覺得自己猜錯了,隻能繼續小心伺候。
同樣提心吊膽的還有修真界這群人質。
看不見的高台上,是一句話就能決定他們生死的雲氏二子。
茶香袅娜,腳底有暖陣、四角有熏籠,此處雖四面牆三面空,但依舊暖和和的。
雲錦喬擡手,侍從魚貫而出。
雲漣陰陽怪氣道:“雪中送炭,恩情難忘,你算盤打得也太響了。”
這幾日,雲錦喬陸陸續續分發下去不少低級法衣,給這群人質避寒用,如此舉動,一時間讓雲錦喬的口碑開始傾斜,畢竟表面上下令為難那群人質的是雲漣。
雲錦喬波瀾不驚,溫聲道:“父親還要用他們做生祭,總不能全部凍死,更何況幾件衣服而已,又不是沒有,好好的人凍死了多可惜。”
凍死人不忍心?雲漣哂道:“外面剛下過了雪,那可不是一般冷。我這一壺茶飲了不過一半,就凍倒了那麼多,你既憐惜他們,那就下令讓他們回去吧。”
雲錦喬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雅,他垂眸抿茶,冷漠道:“生祭要挑選極陽之體,想挑選就是要從冰天雪地裡選。”不凍死幾個怎麼選的出來。
“假仁假義,沽名釣譽。”雲漣毫不留情地拆穿雲錦喬,嘲笑道:“你又沒有良心,怎麼摸着良心做事,心冷血冷,你連骨頭都是冷的,呵,貪圖聖賢名,跟個跳梁小醜似的。”
雲錦喬看不出喜怒,他甚至能從容不迫的繼續煮茶。
過了片刻,茶煮好,他淡淡道:“若我沒有記錯,淩少宗主貌似是極陽……”
雲漣眼尾上挑,冷冷睨了他一眼。
雲錦喬懶得同雲漣拌嘴,他有心提醒,“再一再二不再三,不要不知高低,淩九霄留不得。”
……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互看不順眼,索性趕緊說完正事各回各家。雲漣懶得做表面功夫,“何時動身?”
雲錦喬:“代理宗主是你,自然是你說了算。”
宗主有令,欲于仙瑤台宴請修真界衆仙門,這些人質也要一并帶去,動身時間最晚十日後。
雲漣沉默。
“給我五日時間。”
雲錦喬不置可否,雲漣就是再不舍得也得做出取舍。
*
雲漣回時,淩九霄已經泡上藥浴了。
雲漣未解外袍坐在池邊,一個溫泉池,他與淩九霄各占一方。
“說好的一起泡,少主怎麼自己先泡上了。”
溫泉水霧缭繞,淩九霄看不清雲漣的口型。
眼見對面沒有反應,雲漣怅然。懶洋洋地勾勾手指,那邊淩九霄就起身淌水走來,濃霧中,淩九霄的身形越來越清晰。
雲漣眨眨眼。
淩九霄停在雲漣身前,隻看了他一眼就皺起了眉,猶豫片刻,道:“你怎麼了?”
雲漣不說話。
淩九霄又摸了下他的臉,道:“瞧着不高興。”
不問還好,一問雲漣心中的波濤洶湧的情思破土而出。他伸出手,等着淩九霄抱。淩九霄一頭霧水摸不着北,“我身上有水,一會兒把衣服弄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