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會有損慶王殿下的威武霸氣。
……
一刻鐘後。
謝柏峥與張挽舟終于将人送到了醫館,坐堂的大夫自然忙活着替人診治不提。謝柏峥與張挽舟一起在醫館後院的石凳上坐下。
謝柏峥出了力氣,原主這副身子大概是沒徹底好全,這麼一會就累得喘粗氣:“說吧,怎麼回事?這小哥是誰?看着也就弱冠的年紀。”
“此子乃是長安縣下長水村一農戶李四家兒子,名叫李三。”張挽舟解釋:“鄉下人,不識字,大多都這樣取名。他父親在族中排行老四,到了他這便在同輩中排行第三,其實他父母膝下隻有一兒一女。”
“三年前,李三的母親重病,家中為了延醫問藥花了不少銀子,可他們就是在地裡刨食的,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一頓飽飯,哪有餘錢?”張挽舟同情道:“可那李四卻不是個薄情寡義的,甯可賣了家中的兩畝地,也要拿藥救人。”
謝柏峥聽他的語氣,猜測最終結果并不如人意。
張挽舟果然無奈搖頭:“隻可惜李四散盡家财,賣了土地卻沒救活妻子,還欠了一大筆錢。他隻好帶着一雙兒女去做佃農還債,卻在半年前死于河工。”
謝柏峥吃驚:“他不是佃農麼,怎麼還要服勞役?”
張挽舟苦笑一聲,“按照律例的确隻需繳人丁稅,可這世間道理哪有這麼容易,總有人不願意服勞役卻願意花錢,也總有人盼着那麼丁點銀子豁出命才能活下去。”
謝柏峥想了想他這話裡的意思,無語了,實在覺得不可思議:這人的意思莫非是說,李四是替别人服了勞役?
張挽舟滿臉地不可說。
而那李三,卻在這醫館的診間裡傳來痛哭聲,實在令聞者揪心。
“你方才與那小哥說起的是他妹妹……”謝柏峥道:“此間還有别的冤情?”
“正是。”張挽舟疲倦道:“李四死後,便隻剩下這一對兄妹相依為命,家中為救母欠下的治病錢還沒還清,哪裡有錢替父親下葬。無奈之下,兄妹倆求上了地主老爺錢六。苦苦哀求,錢六卻不願理會,命人将這兄妹二人趕走,連佃戶也不要他們做了。”
“這苦命的兩兄妹走投無路之際,聽說慈恩寺招工……”
張挽舟說到此處,觀察了謝柏峥的神色,卻不見他神色有異,隻好頓了頓往下說:“兄妹二人驟然失怙,那人是本族的親戚,又說得言之鑿鑿,自然是他說什麼便信什麼。就這麼,兄妹二人稀裡糊塗地成了慈恩寺的長工。”
“長工?”謝柏峥皺眉。
“是啊,白日裡燒香拜佛,出門化緣——”張挽舟道:“在大戶人家裡賣了身做長工至少還能吃頓飽飯,慈恩寺的長工卻是不管飯的。”
謝柏峥:“……”
近代資本家們都顯得仁慈了。
“不止如此,白日化了緣回來,晚上還要去擦香客們踩過的地闆,點寺裡的長明燈。”張挽舟嘲諷道:“想來,是佛不度苦命人吧。”
謝柏峥嘴角抽了一下,面露不解。
張挽舟了然:“你是想問他們既早已失了土地,為何不走?你父親是縣學教谕,即便沒有錦衣玉食,想來也是吃穿不愁,甚至還能去書院讀書。可你知道流民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慈恩寺再不堪,好歹也能有個住所,李四的妹妹李妹兒還能在竈房做個燒火丫頭。”
謝柏峥默然:“李妹兒出事了?”
張挽舟歎道:“此事說來更不新鮮,她原本是在寺裡的廚房做燒火丫頭,這是個不錯的活計,可李三卻發現她一日日消沉下去,身上也總有磕磕碰碰的。李三去問,李妹兒隻說是撿柴時受的傷。”
“直到兩月前,他撞見寺廟中的僧人……”
張挽舟不忍再說下去,沉默許久,方才啞然道:“可惜他發現得太遲了,李妹兒早已被折磨得滿身是傷,送了醫館也治不活了。”
“李三傷心不已,卻不想慈恩寺那幫和尚全然不懼,甚至還給李妹兒配了陰婚。”張挽舟扯出一抹冷笑,“配給了本縣主簿房中的一房小妾的娘家兄弟早夭的外甥,給了李三五百錢。”
謝柏峥:“……”
他都不知道該是什麼表情了。
這未免也太嚣張了。
張挽舟仍繼續道:“李三拿着那五百錢找上我,要狀告縣裡的主簿。我替他寫了訴狀,吏房卻不肯收他的狀紙,叫他找僧錄司去。僧錄司将他一頓好打,那五百錢全拿來治傷了。傷沒好全,訴狀又在縣衙和僧錄司之間踢來踢去,你今日撞見那一出,正是李三灰心之下,才想冒險向欽差大人提告。”
謝柏峥聞言沉默。
這件事即便隻是聽一聽,都太沉重了。謝柏峥冷靜了一會,才道:“張訟師今日同我說這些,其實并非偶然吧?你兩個月前便知道這件事,想必知道的不止這些。兩個月間,李三也不曾上告通州府,想必是你攔着他,今日欽差才到他便想到要提告,此事不是你的提醒?”
張挽舟也不否認:“看來瞞不過你,我的确知道地下錢莊與慈恩寺的聯系。我也隻是猜測,或許這件事會與謝賢弟想做的事不謀而合,這才貿然叫賢弟撞見此事。愚兄不才,可此時恐怕是李四這苦命人為妹妹伸冤唯一的機會了。”
張挽舟起身,行了個作揖禮:“還請賢弟幫一幫他,在下雖位卑力薄,卻也想還這世間多一分清明。若有我能做的,必全力而為。”
謝柏峥忙起身還禮。
張挽舟這話說得情深意切,叫他不得不動容。
而此時——
霍靖川送了蘇氏歸家後,便飄來尋人,剛好飄進這院中。他撞見這場面,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唯有震驚:“我這才一會沒看住,你們就在夫妻對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