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她已經太疲憊、太虛弱了,甚至沒力氣豎一座衣冠冢,隻能朝着懸崖下冰封的河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起身繼續前行。
她不能死,也不會死。
張秋凜今年二十,學堂裡例行冠禮,她是女郎,族中長輩沒有取字的慣例,便該為自己取個字,然後由師長證明。族中的兄弟姐妹們替她取過好幾個,都沒有滿意的。時至今日,重親凋敝,天涯流離,她終于想出來給自己取什麼字。
鑒生。
若是徹底死了,生時的所有願望不就都落了空。她要好好活着。
沿着下山的崎岖坡路走了許久,太陽漸漸掩在了山的那一端,稀疏的木叢幹枯而堅硬,像荊棘一般次過來,将衣衫勾得到處都是破洞抽絲。她已顧不得自己現在是何模樣,隻想要一口水。
山窪處一條銀帶,應是彙入那條冰封的河,潺潺溪流蹦跳與樹根殘骨間,竟然還有幾處源頭沒有凍結。
順着水源找過去,在兩座秃山夾的乍谷之間發現了亮光。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她的眼睛也愈發難以視物,每走一步都跌跌撞撞幾次,辨不清是天太暗還是她的頭太昏。
暗夜中唯有那一道溫暖的光指引。
幾幢破敗的房屋伫立在那,層層掩映,路旁的空地上堆着谷殼和幹柴。
不遠處草甸的邊緣搭了一座四面漏風的小亭子,有個翹着腿的人影坐在那,懷裡抱着一杆火槍,似是意在防備山裡的猛獸。
林子裡有悉悉簌簌的動靜,正朝這邊移過來。那個女孩的眼睛猛地睜開,一手按在火槍上,定睛一看。
哪是什麼野獸,分明是個人!
“林大嫂,這裡有個人!”
女孩端着槍,戒備地對着那個半人不鬼的人,叫也不答應,攙也攙不住,隻知道一個勁兒的往前踉跄,直奔着亭子上挂着的那盞油燈。燈下一瞥,見是一位年輕俊美的姑娘,她擡手輕撫着那盞燈,火苗堪堪地掃過手掌。真怕她一個不留神把油燈打翻,再把人給燒着了。
女孩上前一把将油燈奪了。那人忽然像油盡燈枯一樣,比她還高出一頭的整座山潰塌下去,疊落在腳邊。
“林大嫂,這人暈了!!”
“玄兒,你把人擡進來啊。”
“我擡不動!過來搭把手!”
女孩蹲下身,将油燈放在二人之間那一寸空間,照間了眼前這人渾身破爛衣衫、血迹斑斑,很像是亂軍理逃出來的人。最近十分不太平,隻是不知她如何孤身一人落到這荒野。
那人喝了點水,突然睜開眼,眼神銳利地吓人:“你幹什麼?”
分明是昏迷邊緣的人,眸光渙散卻仍因其濃郁的五官和質問的語氣,而露出三分兇氣。
女孩卻沒被她吓住,反把燈燭塞給她拿,一個勁兒地說話。
“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再久怕是要凍死了,還好啊,讓你碰到了我。我叫葉青玄,你叫什麼名字啊?”
張秋凜确認對方沒有惡意,于是兩眼一阖,徹底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