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玉最後還是将這些藥仔細收了起來,雖然感覺有哪裡出了錯,但是她一時想不明白,也不會去追根究底。
她沒有與沈忻樂聊太久。
夏日晝長,蕭昭玉将堆積的奏折處理完後已經是半夜。
蕭昭玉捏了捏眉心,餘光瞥見那疊被壓在奏折下,露出一角的浸着清苦草藥味的草紙,将它抽了出來。
草紙上的字迹秀麗,散發的淡淡清苦藥香也慢慢撫平了燥郁的情緒。
蕭昭玉不自覺地在腦中細細勾勒出沈忻樂的樣貌。靡麗的的容顔不知是因為燭火的映照,還是因為其她,侵略性軟化了些,在寂靜的書房中像是一個惑人心魄的妖。
她一張一張地把剛剛沈忻樂給她寫的紙張放到燭火上,引燃。
火光跳躍間,是令人驚訝的,平靜,但是真切的愉悅。
第二日上朝。
從早朝上消失幾天的長公主的突然出現,官讓員們都繃緊了身子。
蕭昭玉前一天的動作極大,被不少人看在眼裡。消息靈通一些的都猜到了什麼,消息不靈通的這都能察覺到朝堂上緊繃的氣氛,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殃及池魚。
而另外一些中立的,猜想到今天會發生什麼的大臣低眉順眼,噤若寒蟬。
率先發難的是世家的一個大臣,他裝模做樣地理理官袍,站出來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引經據典。
蕭昭玉聽了一耳朵,大臣有些怕她,但是不多,至少還在委婉地罵她飾非據谏,殘暴不仁。
話裡話外都是她将傳達天意的羅敷囚禁,又當街杖殺百姓,遲早會觸怒上天。
蕭昭玉沒有立刻将人發落,而是問:“其他愛卿也是這樣認為?”
大殿靜默一瞬,第二個人站出來,緊接着第三個、第四個……那群言官不知道什麼時候達成的一緻,可能是天生的不怕死,又可能是仗着蕭昭玉很少發落犯顔直谏的言官。
他們都身姿挺直,堅定道:“請長公主殿下廢除女官,下罪己诏。”
“嗤。”
大臣們被打斷,驚異地擡頭看向笑出聲來的蕭昭玉。
她今日沒帶小皇帝來,堪稱大逆不道地坐着最高位象征權力的龍椅,黑紅冕服襯得她身上威勢極重,不由讓人想起幾年前那場宮變的時候,她好像也是這樣一副表情。
隻除了——在權力場浸淫幾年之後,這位長公主比起曾經,越發讓人覺得捉摸不透起來。
趙宰執心中一凜,暗罵那群不怕死的非要把人拖下水。
他剛剛要出列說些什麼,就被蕭昭玉的動作打斷。
趙宰執瞳孔放大,看着蕭昭玉緩緩起身,冕服上的龍鳳暗紋随着她的動作在光下時隐時現,映在了官員們瞪大的雙眼中。
一步、兩步。
又一步。
一滴不知道是誰的冷汗落在了地上。
*
“咳、咳咳咳!”
就在啟宸三年的臣子們經曆水深火熱的時候,沈忻樂正闆着臉給老爺子換藥,剩下的車隊在昨天晚上陸陸續續進了城,傷員全都拉到了濟善堂。
若不是将軍來得及時,老爺子再怎麼心虛裝可憐也得不到沈忻樂一個白眼。
“将軍、曲從夫人。”
沈忻樂行了一禮。
鎮南将軍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留了一臉的絡腮胡,聲如洪鐘。
站在将軍身旁的曲從夫人身上是一種到了年紀之後,閱曆沉澱出來的從容和成熟。她算不上白,也算不少纖細,哪怕在将軍旁邊硬生生地被襯得嬌小起來,也不會被人所忽略。
無論是南蠻還是大雍的人,都不會對這個看上去慈祥和藹的女人有任何的輕視不敬。
“樂樂,過來這邊,我與你說兩句。”曲從夫人落後半步,對沈忻樂招手。
若不是沈忻樂第一次見曲從的時候,就見這位夫人輕輕松松拉開了五石弓,百步之外擊穿銅錢,大概也要認為曲從隻如她表面一般了。
曲從夫人在羊城人心中是地位不亞于将軍的巾帼,隻是因為朝廷不承認她身為女子的将銜,所以城中百姓一般尊稱她為“曲從夫人”,而非将軍夫人。
沈忻樂乖乖跟着曲從夫人去了濟善堂後院。
曲從将她帶出去倒不是要沈忻樂回避相關的事情,而是真的有事情要找她。
“好孩子,之前你年紀小,我也不好意思提。”曲從聲音溫和,帶着些為難和堅定,“雖然沈大夫出事,我現在說也有些不合時宜。”
沈忻樂心中浮現了一個大膽又模糊的猜想,有些壓不住聲音顫抖,目光灼灼地看着曲從的雙眼:“沒什麼不合時宜的,您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