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問清看着隻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但是隻要對她有一丁點了解,就不會将她真的當成什麼好惹的人。
那新來的監軍是十日前随着糧草一起到的,整日在軍營裡挑剔吃穿不好,還想要将軍給他找女人。
最後被曲從夫人一箭将頭上的發冠射了下來,釘到了他身後的樹上,才老實下來。
曲問清作為軍師本來也是要上戰場的,隻是那監軍不甘心曲從夫人的威脅,又不敢對着戰功赫赫的曲從夫人耍威風,便想着給曲問清使些絆子。
沈忻樂看見曲問清有些蒼白的唇色,她之前也被請來為曲問清把過脈,于是給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笑笑:“既然留在了軍營,你正好歇一歇,這兩日有些冷,莫要在外面待太久了,當心着涼。”
沈忻樂在軍中短短半個月,因為醫術好,長得好,脾氣也好,很快就混開了,與曲問清交情也不錯。
“我正是要來這邊蹭一下你們的營帳的。”曲問清歎口氣,“是将軍勒令我每日需在外面曬一個時辰的太陽。”
前段時間曲問清風寒,她這次病比往常要嚴重許多,病好後就被将軍和曲從夫人聯手壓着讓她每日在營裡走一走,不要每天都窩在營帳中。
方才喊沈忻樂那人又喊了一聲。
沈忻樂揚聲回複道:“就來。”然後與曲問清說了下,便匆匆進了隔壁的營帳。
這個營帳裡是另外一些傷員。戰争開始之後,軍中的傷員也越來越多,沈忻樂每日與其他軍醫一起忙得腳不沾地。
剛一進營帳,各種混雜的藥味撲面而來,其中夾雜着些微的血腥氣。
是一個重傷的小兵突然發高熱暈了過去,沈忻樂給他紮了幾針,找出來之前備的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讓旁邊的人給他灌水強行送服。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小兵的高熱才退了下去。
沈忻樂交代守着營帳的人,讓他每隔一刻鐘試一下小兵的額頭,才出去其他營帳。
負責後勤小隊斷斷續續地将傷員送回來,大都是被随軍的軍醫暫時做了些保命措施,然後被送回營地醫治。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靜。一個粗大的嗓門嚷着找軍醫,又被人壓了下去。
沈忻樂剛将傷患的腸子塞了回去,然後用桑皮線縫合傷口。随軍軍醫的處理首要任務是保住他們的性命,實在不能要求手法太過精細。
用桑皮線縫合傷口還是沈忻樂前些天與一位老軍醫學的。這種方法在軍隊外很少有人嘗試,但是在鎮南軍卻是每個大夫都會的。
沈忻樂将沾了血漬的手用濕布巾随意擦了擦,她本來想要出去看一眼,卻看見曲問清慢悠悠掀開簾子進了營帳。
曲問清溫溫和和笑道:“小沈大夫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她眼睛眨了眨,帶了點俏皮和得意:“監軍大人被流矢誤傷,小沈大夫這會出去可是會被抓壯丁的。”
沈忻樂懂了,她用幹布巾将手擦淨,轉身去拿藥膏去給傷員上藥:“軍中傷員過多,我實在是忙不過來,也不知道其他大夫有沒有空閑。”
“想必也是沒有的。”曲問清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溫聲細語道。
“後勤剛好在監軍大人回來之前送回來一批傷員,監軍大人一定能理解的。若是監軍生氣,還要去請我娘與他講講道理。”曲問清細長的手指撐了撐額頭,苦惱地笑笑。
營帳中的傷員和營帳外守着的都是鎮南軍,曲問清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沒有什麼顧忌。
沈忻樂有些擔憂:“若是監軍告将軍的狀,會不會影響到将軍?”
曲問清眯了眯眼睛,揚唇笑笑,沒說什麼。
沈忻樂便知道她心中有主意,也不再問了。
監軍果然怒不可遏,他被送回營帳之後,隻有一個人過來幫他把箭給拔了,草草處理了一下,然後被晾了小半時辰才又有人重新過來給他上藥包紮。
就連用的藥也不是什麼好藥,疼得他險些以為自己在刀尖上又滾了一遍,險些暈過去。
等到大軍回營,将軍連戰甲都沒有換下,就迎來了監軍跳腳指着他鼻子一頓罵:“宋承你是要反了不是?本監軍受傷連個大夫都沒有,你是不是就是想讓本監軍死在這裡,好掩蓋你反賊的證據!信不信本監軍向聖上上書,告你個欺君罔上之罪!”
鎮南将軍轉頭一看曲從夫人已經沒了蹤影,捏着鼻子和監軍周旋。他心裡知道大概是女兒的安排,雖然不知道曲問清到底想做什麼,卻不妨礙他兜底。
曲問清不知道老父親的滄桑,她手裡多了一個手捂,坐在長桌旁靜靜地聽曲從夫人與其他副将和軍師讨論今日戰場的情況。
等到開完會,天色已經黑透了,曲問清被曲從夫人留了下來。
曲從夫人喝了口涼透了的茶水,嚴肅道:“問清,今天的事情你太沖動了。”
曲問清笑笑:“還好,女兒有分寸。”
曲從瞪圓了眼睛,顯然想發火,卻擔心自己聲音太大被人聽見,于是壓抑道:“你的分寸就是差點把王鹿給殺了?”
王鹿便是監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