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平四十三年。
戰事愈發吃緊,随着即将入冬,南蠻的進犯也愈發頻繁猛烈。
監軍上次受的傷還沒好全,之後整日呆在營帳中不願出去。京城來的貴人一點苦都吃不得,千金裘做地毯,拳頭大的夜明珠随意放在架子上,将營帳照地亮堂堂的。
從監軍帳前經過時都能感受到從中滲出來的熏人夾雜着美酒香氣的暖風,也能聽見其中的絲竹歌舞聲。
絲絲縷縷,纏纏綿綿。
将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一道薄薄的簾子,将監軍帳與整個鎮南軍軍營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所以當監軍不知道為何突然來到軍醫營的時候,軍醫營中的人都驚了一驚。
王鹿背着手,神色傲慢嫌棄:“怎麼這麼大一股臭味?又髒又臭。”
軍醫營中聽見這話的大夫與鎮南軍面色都變得難看起來,但是都知道王鹿身份,不敢出言反駁。
“大抵是藥味苦澀,監軍千金之軀,還是不要久留的好。”李大夫資曆最老,主動上前。
沈忻樂一看他們來者不善,悄悄使眼色讓一個來幫忙的後勤兵去将曲問清找來。
王鹿大概就是專門挑的這個時間來找的茬,鎮南将軍與曲從夫人都不在軍中。
“本監軍過來視察傷員,你這是在趕本監軍走?”王鹿的聲音有些尖銳。
“不敢。”
王鹿從鼻子裡哼出一股氣,吊梢眼輕蔑地環視了一圈,然後将沈忻樂點了出來:“你跟本監軍過來。”
“監軍”李大夫見事不妙,急忙想攔,卻被打斷。
“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沈忻樂心裡歎口氣,主動上前,将李大夫擋在了身後:“監軍大人喚下官有何要事?”
王鹿有些赤.裸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身材還行。”
“宋承怎麼想的,往軍隊裡招女人就算了,要麼五大三粗,要麼貌醜無鹽。唯一标緻的竟然還是他自己的閨女。”
沈忻樂松了口氣,心裡慶幸這段時間軍中的大夫都忙成了蓬頭垢面的樣子。哪怕她平日裡再愛幹淨,也有好幾天沒有打理自己,前一晚上更是熬了一宿照顧傷員,不僅被淩亂油膩的發絲擋住小半張臉,面上還有給傷員處理過傷口不小心擦上的血漬。
就連剛剛說話的聲音也是熬夜導緻的粗啞。
其他知道沈忻樂模樣的人雖然覺得這話離奇,但是也都忍住沒有做出什麼異樣的表情被王鹿發現。
王鹿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麼,曲問清就掀開軍醫帳簾子進來。她正好聽見王鹿的前一句話,眉頭皺了皺,随即又恢複如常:“王監軍不在帳中養傷,來此處羞辱我鎮南軍相貌是要做什麼?”
曲問清是從娘子軍訓練的地方一路追過來的。半數娘子軍留下來守着軍營,王鹿先去的是那邊,曲問清剛接到有人報信就趕了過去,沒想到正好與人錯過,又緊趕慢趕來了軍醫營。
“本監軍身上的都這麼久了,卻還沒有好全。現在本監軍懷疑這群廢物軍醫是不是根本沒認真治,所以專門前來觀摩一下,看看你們鎮南軍受一次傷要養多久。”王鹿早就想好了理由,
不過他今日過來的确有這樣一個原因。
曲問清從容将沈忻樂喚到她身旁,肅容道:“監軍大人怎麼會這樣想?我鎮南軍的軍醫都是有醫德的大夫,絕對不會幹出來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
“誰不知道整個鎮南軍都是你曲家說了算?我王某人有什麼病,在你們這裡還不是曲小姐你說什麼是什麼?”王鹿似笑非笑。
“王監軍不信的話,大可以去城裡請大夫過來看,我曲問清自是問心無愧的。”
曲問清話鋒一轉:“隻是監軍大人,我鎮南軍不是你尋歡作樂的地方,想必大人是懷念曲從夫人的箭術了。您放心,等曲從夫人回來,我一定幫您轉告。”
王鹿聽她這話,曾經被曲從擦着腦袋射了一箭的恐懼又被想起,他面色扭曲:“不勞煩曲姑娘好心,本監軍并無此種心思。”
說完便甩袖子離去。
曲問清留下來交代了幾句,然後将沈忻樂帶到了自己的營帳裡。
“我是不是接下來幾天最好往臉上塗點泥巴?”沈忻樂歎氣問道。
曲問清本來還在面色凝重地想事情,聞言擡頭。她仿佛才注意到沈忻樂這一身邋遢的樣子,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顯然是想起來王鹿的的嫌棄,偏頭笑笑:“不用,我在軍醫營留了人,王鹿他動不了你。”
“哦。”沈忻樂慢半拍應道,她的确是熬夜太過,想了想才消化了曲問清話中的意思,問她:“我聽給監軍診治的鄒大夫說過傷口,沒傷到骨頭與肝髒,這個時候的确已經能康複了。”
“我讓人在他的藥裡加了點東西。”曲問清道。
沈忻樂點點頭,她沒想過如果王鹿真的去城内找大夫會不會被拆穿。
笑話,鎮南軍是曲家說了算,那在鎮南軍庇佑下的羊城又豈會例外?
“不過我大概還需你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