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忻樂晚上回去的時候沒有看見雲霞,大概是還在軍醫營中忙着。
沈忻樂收拾,了換洗衣物去了洗澡棚,她之前是風寒不能受涼,後來又因為傷員增多忙得腳不沾地。原本還沒心思去關心自己儀容,但是今日的事情一出,晚上她又空閑了下來,心裡後知後覺地湧上對自己的嫌棄。
也正因此,她一下子洗了半個時辰才感覺自己幹淨了不少。
沈忻樂洗完又戴上了昭玉給她的平安符,她後來用雲霞給她的布料重新縫制了一個小小的荷包,将平安符縫了進去。
哪怕得知了昭玉的真實身份,又在最近的聯系中看到了昭玉之前不曾展現給她的傲慢和冷酷等特質,沈忻樂發現自己也改變不了心裡對昭玉剛開始的印象。
沈忻樂一邊細細地擦拭頭發,一邊将帳中的燭火都點起來,然後照例給昭玉寫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問清出事會不會是監軍設計的?”等到寫到王鹿在軍醫營與曲問清的對峙,沈忻樂突然出現了一個念頭,問道。
“不會。”蕭昭玉幹脆利落,她這幾次與沈忻樂寫信交流時會教導沈忻樂去利用身邊的信息分析局勢。
畢竟蕭昭玉不是神仙,她再如何文韬武略,也不能隔着無法跨越的時空,憑借着沈忻樂對周圍的一知半解來掌控局勢。
“曲問清給王鹿的藥中加東西,延緩他的康複,說明王鹿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在曲問清得到那個她想要的東西之前,她一定會讓人把王鹿看緊了,而在她得到東西之後,王鹿這個人也就沒用了。”蕭昭玉道。
而曲問清想要的東西,自然是錢糧。
哪怕記載這段曆史的書籍資料很多在戰争中損毀,但是剩餘的一部分卻有記載,在鎮南軍斷糧一個月之後,亥州巡撫秦良知突然帶着人将半數家财捐給了鎮南軍,這才讓鎮南軍一直堅持到了哀帝投降還沒被破城。
中間甚至一度将南蠻的聯合打散。
沈忻樂似懂非懂,她洗完澡剛開始還是清醒着的,但是坐下來與昭玉聊起這些,再看昭玉教她的分析局勢,腦子像是被攪勻了一般,困倦到反複看了三四遍才看懂。
她将昭玉說的話記下,然後将信紙放在燭火上燒了幹淨,中間還險些被火焰燎到了自己的手,幸好及時松手将燃着的紙扔到了地上。
沈忻樂打了個哈欠,溢出來的淚水在眼眶裡轉動。她本來想與昭玉寫自己的看法,但是寫着寫着,手中的筆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腦中的東西逐漸扭曲變形,最後變成了白天開出來的一張張藥方。
突然一陣風吹來,燭火晃了一晃。沈忻樂好像清醒了一些,她寫完停筆,用自己僅剩的思緒想了想,覺得自己實在是困倦,應該撐不到看到昭玉的回複,就會睡着,于是又在信紙的最後加了一句:“我有些困倦,剩下的明天再說吧,麻煩昭玉了。”
将信紙放入妝奁,合上妝奁蓋子,又吹襲了桌上的燭火,隻留下一根還燃着之後,沈忻樂歪歪扭扭地倒向床鋪,呼吸亂了一下,随即陷入香甜的夢境。
卻不知道,蕭昭玉看着出現的信紙,無聲扶額笑了半晌。
*
蕭昭玉也是沒想到,沈忻樂竟然會困倦成這樣。
她看見沈忻樂回信的第一行字時就發現了不對了。雖然的确是沈忻樂的字迹,但是卻又不像她之前寫的那麼工整,并且越往後越潦草。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沈忻樂寫前半封的時候語句不甚通順,但是她的後半封回複卻完全變了個樣子,開始寫一些藥材和用量。
蕭昭玉猜測大抵是什麼藥方,寫到最後幾乎已經成了鬼畫符,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來内容了。而後,可能是寫信的人突然清醒,字迹也變回了工整的模樣。
蕭昭玉甚至能想象到一個姑娘在燭火下,看似醒着,實則已經困倦到全然沒了神智,認認真真地告訴信紙對面的人:“我有些困了。”
長公主殿下無端覺得有些可愛。
她陡然生出些惡趣味,不知道沈忻樂清醒之後,自己如果找人将這封信原樣臨摹一遍給她看,會收獲什麼樣的回複。
蕭昭玉一隻手抵着額頭,眼裡的笑意多得幾乎要滿溢出來。
沈忻樂。她心裡默念這個名字,輕啧一聲,然後将這張信紙仔細收了起來。
怎麼會有如此合她心意的一個人。
“你可要好好活下去。”蕭昭玉唇角微勾,氣質仍然是淩厲讓人不敢直視的,說話的語氣也不見得多麼溫暖溫柔,反而讓人聽出了玩味。
*
沈忻樂并不知道蕭昭玉在想什麼。她已經睡死過去了,就連深夜雲霞回來,将被她壓在身子下的被子抽出來,又給她好好蓋住也不知道。
一夜無夢,沈忻樂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神清氣爽的。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最後與昭玉寫了什麼了,一直到了晚上回來,看見昭玉的信的時候才僵住身子。
大抵是困意太濃,沈忻樂對前一天晚上的記憶完全是模糊的,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給昭玉回了一封信!
幸好昭玉貼心地沒有多提那封回信,反而關切地問候她有沒有睡好,然後又讓她下次不要再像這次一樣熬夜這麼厲害。
沈忻樂紅着耳垂應下,她又看昭玉的回信:“隻可惜你我無法見面,不能親自看着你。”
見面嗎?
沈忻樂剛開始與昭玉聊的時候倒是想過。等到戰争結束,她大概會說服老爺子,一家人可以出門遊曆兩年,去别的地方與别的大夫交流一下,說不定還能路過京城與昭玉見一面。
但是自從知道昭玉是後世之人,沈忻樂就再也沒有過這個天方夜譚的念頭,心中還有些遺憾。
沈忻樂沒見過真正的皇親國戚長什麼樣子,也就無從參考以在腦中勾勒出昭玉的模樣。
“的确有些可惜。”她撐着一邊臉頰,柔軟的臉頰肉陷了進去,“昭玉這般的女子,定然是龍章鳳姿,傾世之貌。”
蕭昭玉好笑:“我自然是傾國傾城。”
隻是有資格見到她的人,可沒幾個敢明目張膽地欣賞長公主殿下的容貌的,其他的人也大多會被她威重的氣勢所震懾,忽略掉她的相貌。
上一個直視她的容顔冒犯到她的人,還是不知道誰送來給她當男寵的,然後被拖下去砍了腦袋,現在墳頭草都已經三米高了。
沈忻樂抿唇笑笑,她收到回信看見内容時,感覺昭玉好像就該如此。
像一隻驕傲的鳳凰。
“沈大夫,你與曲軍師走得近,可曾聽她說過還剩多少糧草?”來看病的一個士兵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