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閑又低頭倒了杯酒,嗓音溫和含笑:“你這些日子不來我夢裡,想必是在怪我不守約吧?”
“是我的錯。”
他頓了頓,然後突然不受控制地偏頭咳嗽,手帕上是點點血迹。
胡閑知道,李纨玉雖然腹有詩書,又溫和寬宥,但是内裡也實在不是什麼軟柿子,有情人放河燈都是願對方身體康健亦或者是白首偕老。
李纨玉寫的是同生共死。
他碰了碰冰冷的石碑,終于露出了一個自李纨玉出事以來最真切的笑意:“一約既成,萬山無阻。”
“所有事情都結束了,我終于能放心來陪你了。”
*
黃昏日暮時。
蕭昭玉接到了喬善安從河南傳來的信。
喬善安是個可用的人才,但是她不拘的性情與劍走偏鋒的路子卻不适合官場,蕭昭玉便讓她留在河南,利用她手中的人脈建立一個情報關系網。
現在看來,喬善安做得的确不錯。
蕭昭玉挑眉,信中不僅有她情報網的進度,還提到了林顔過了鄉試,已經動身往京城去了,最後又道她現在當上了女學的新山長。
雖然信中沒有詳細說,但是随着她留在女學的人一起送來的暗信卻有提及,喬善安為了新山長的位置,和其他女學的學生以及先生吵了一架,舌戰群儒才得來的。
還有另外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胡閑死了,服毒自盡。
在知道姜家倒台的當天。
喬善安先發現的遺書,然後在李纨玉墓前找到了胡閑伏在墳上的涼透了的屍體,遵循他的遺願,将他埋在了李纨玉墓旁。
胡閑殉情的時間正好,蕭昭玉找人将故事潤色了一下,就将胡閑為支持妻子開辦女學,自己在家當賢内助,後來妻子遇害,強忍悲痛給妻子報完仇然後殉情的形象傳了出去。
雖然這與真實的故事其實沒有太大差别,但是經過人潤色之後的故事繪聲繪色多了。
蕭昭玉當然不是在給胡閑揚身後名。
故事剛剛被傳出來的時候,文人士子間果然罵聲一片。
他們追求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求的是紅袖添香,又不是自己變成紅袖。
但是這故事又是真的,常山縣稍微一打聽,誰不知道李纨玉那個主内的窩囊夫君?
他們越讨論,故事流傳得越廣,不知不覺中,竟然将李纨玉“千秋萬代之女師”的名聲傳遍了大雍。
除了那些書生學子,這故事也在一些閨閣小姐們之間流傳開來。
長公主當政之後對女子的束縛少了許多,例如女子和離立女戶等政策都慢慢放開完善,甚至前段時間河南的欽差還是一位休夫的女子。
想要嫁人的從中看見了一位疼愛妻子的良人形象,想要反抗家族的又從中看到了李纨玉千秋的名聲。
在終于有朝臣忍不住對此事上奏時,蕭昭玉親自為這對亡人寫了兩塊墓碑。
給李纨玉的自然是那塊“千秋萬代之女師”,給胡閑則是“常山女學山長李纨玉之夫李胡氏”。
朝野一片嘩然。
頓時批判的奏折雪花一般飛進了禦書房。
“殿下,您這次的行為是否有些激進了?現下朝臣們都認為您是在折辱胡閑。”太傅唉聲歎氣。
“什麼是折辱啊?”蕭鳳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不懂兩人的談話,仰起小臉問。
“這碑文是胡閑自己寫的。”蕭昭玉道。
太傅驚詫一瞬:“竟然真的是個癡情人?”
蕭昭玉輕笑:“有情是有情,也好利用。”
太傅沒再說什麼,文人士子罵胡閑,大多說他因情堕志,也有人覺得他是大丈夫。
而等到輿論最頂峰的時候,輕輕一推,就能從一個極端變成另一個極端。
蕭鳳白聽不懂,又見蕭昭玉沒有解釋的意圖,就知道她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于是小手拖着肉嘟嘟的臉頰,瞪大眼睛安安靜靜地聽。
但是蕭昭玉卻止住了這個話題,繼續批閱奏折。
蕭昭玉将那些說她賜下的碑文荒謬的奏折都扔到了一旁,也不打算解釋什麼,讓翠秾記下了這些人的名字。
然後将禦膳房新研究的,看着血次呼啦堪稱驚悚的雞血粥一人送了一碗過去。
紅色的粥上還飄着一個雞頭。
當天晚上,被送了粥的大臣全都是睜着眼睛睡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