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玉輕嗤一聲,不與她辯駁,轉換話題道:“讓你将沈绮英帶入京中的确是有一些疑惑想要問她,本宮會将她安置在長公主府,你若不放心,可以時常來府上看她。”
“将我家老祖宗接進長公主府?”沈安何驚詫。在軍中養出來的混不吝的性情讓她幾乎立刻就想要做出一些類似嘲諷的反擊,幸好暖和的溫度與頹靡冷淡的熏香氣味讓她及時想起了自己這是在哪,于是把話憋了回去。
蕭昭玉沒打算與沈安何說關于沈忻樂的事情,鳳眼輕輕一挑:“本宮說得很明白了。”
沈安何剛開始腦子沒轉過來,現在已經把這件事的好處想得很清楚了:老太太這些年身體越發不好,她其實早就動過将老人送到京城或是江南這類适合養身體的繁華之地,但是家裡其他人都在北方定居,不願搬離,讓沈绮英自己一個人沈安何又放不下心,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沈安何想通這一點,便答應得很痛快了。
沈安何一邊盤算着怎麼與老祖宗說這件事,一邊退出了禦書房。
沈绮英對此沒有什麼異議,她算得上是個随遇而安的人,當天晚上就很平靜地被人擡進了長公主府一個清雅的小院。
這個院子是離主院最近的又不易受打擾的院子,蕭昭玉讓人收拾的時候并沒有提前說要住進來的是誰,侍女們還猜測會不會是長公主殿下終于看上了誰,想要帶進府裡,等到沈绮英被領來的都險些沒藏好表情。
但是即便如此,不知如何竟然也傳出了長公主這麼多年都不成親不是看不上京中的公子哥們,而是她癖好特殊的謠言。
為蕭昭玉本就沒有的名聲更添了一把霜雪。
蕭昭玉暫且還不知道自己又要被造謠名聲了,她晚間回府暫時沒有去見沈绮英,而是先與沈忻樂通了一下消息。
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鎮南軍馬上斷糧了。
正在打仗的軍隊斷糧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尤其是朝廷昏庸,不會盡力解決這件事的時候。
蕭昭玉還是公主時曾經悄悄跑去鎮南軍參軍,也是在那時候與同樣女扮男裝參軍的沈安何結識。
鎮南軍當初是與鎮南将軍和曲從一起殉城的,其中也包括那一支在曆史上威名赫赫的娘子軍。但是自此之後,不知是不是沒有曲從那樣有魄力的女子出現,再沒有過人能夠組建起娘子軍。
而鎮南軍斷糧發生在蕭昭玉去的第二年。
當時朝廷上四皇子與三皇子打擂台,勢力之争影響甚大,導緻往軍中運送的糧饷幾乎被人貪了一半還多。于是軍中斷糧了整整兩個月時間,期間往京城送的一封封密信都被攔殺在了半路。
為了不被餓死,鎮南軍吃死掉的戰馬,吃樹皮,吃土塊……
即便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被餓死的或者是因為饑餓死在戰場上的士兵還是不計其數。
一直到蕭昭玉行蹤被先帝發現,鎮南軍的事情才被一起揭露。
而清平四十三年冬。
蕭昭玉知道,這場斷糧也是實實在在發生在曆史上的。
她輕輕皺眉。不知為何,哪怕知道一個月後秦家會向鎮南軍捐獻糧草,但是想到沈忻樂在着一個月裡可能也會忍饑挨餓,就有些沒由來的煩躁。
蕭昭玉命人将沈绮英請到了書房。
沈绮英剛剛沐浴過,就被侍女換了一身衣服簇擁到了前院。
“姐姐?”沈绮英腦子到了晚上又開始糊塗,還老花眼看不太清面前的人的長相,隻覺得細瘦高挑,與多少年前燈下的沈忻樂一模一樣。
侍女臉都白了,她方才去叫人的時候,一直照顧沈绮英的醫女去熬藥了,沈绮英話又不多,于是她也就一直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直到沈绮英頂着一頭銀絲,迷迷瞪瞪地喊了長公主一句姐姐,一道晴天霹靂下來,侍女連忙跪下請罪:“是奴婢失察,請殿下恕罪。”
蕭昭玉捏捏眉心,沈安何白日的時候交代過說她老祖宗時清醒時糊塗的,隻是第一眼見的時候沈绮英言行皆與正常人無異,她便忘了這茬。
試探般,蕭昭玉不太抱希望地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少歲?”
“五歲,六歲。”沈绮英口齒突然變得不甚清楚,然後猛地蹦出一句,“九十七了。”
蕭昭玉擺擺手,讓人将沈绮英送了回去,侍女罰俸兩個月。
她不知道曲問清什麼法子讓秦家捐糧,若是要算計好的天時地利,那蕭昭玉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做改變。
不過幸好到時候還能通過妝奁給沈忻樂加餐。
蕭昭玉突然煩躁地輕啧一聲。
*
沈忻樂不知道蕭昭玉的念頭,連着打了幾個噴嚏,若有所思:“誰在想我?”
“你是風寒還沒好吧。”沈绮英剛知道自家姐姐得了那麼嚴重的一場風寒,看不得她再受涼,将人推進了屋子。
“小孩子快睡覺。”
“我是六歲的大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