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禾琉原是想着,先在靈寶峰立足,再一個個尋仇,不料這兩人送上門。可見天注定了她們命該絕于此。
她不過順應天意罷了。
如此算來,她也算日行一善。
于是她心滿意足地靠在窗邊閉目小憩。
***
理事府發下來的手冊上說,摘榜大比前的受訓課要持續九日,早上辰時到巳時,下午未時到申時,總共十八節課。
烏禾琉提前到月齋,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靜靜等待開課。
開訓第一課由閻馳光主講。
烏禾琉昨日剛殺了她兩個徒弟,比較好奇她的反應,所以格外認真。
她旁邊的位置遲遲沒人敢坐,直到前排後排都滿了,才有人走過來。
不過這人似乎就是奔着她來的。
烏禾琉看清她的容貌裝束,輕微吃驚。
此人穿一身玄青仙袍,頸間垂下玉玦背雲,額貼蝶钿,正是覺雲堂弟子的裝扮。
巧了真是。
盧從煥坐下後,回視一眼:“陸悄,許久不見。”
烏禾琉注意到她眉梢眼角間彌漫着的傲然,想回憶一下她的身份,卻一無所獲。
陸悄不認識這個人。
她自然也不認得。
淡淡颔首,不再理她。
盧從煥并不在意,翻開手冊,專注看了一遍。
烏禾琉百無聊賴,又在腦中構思自己的大計。救出雷素後,她要想辦法将人安置在朝奚才行。
在那之前,她需得想辦法去趟朝奚。
就在她出神之際,窗外有人喊了她一聲。
她轉眸一瞧,鄭漱文一身缃色窄袖裙,笑意深深,站在窗外看她,頭頂是簇簇繁花,發上是水碧色發冠。
陰魂不散。
烏禾琉立即轉過臉,忽視了她。
鄭漱文小聲道:“我去問心樓沒找見你,就知道你早早來月齋了。這個是我做的糕點,你拿着。這節課一直要上到巳時,你若餓了就偷吃幾塊,頂飽。”
烏禾琉淡阖雙目,不看她,“不用,你自己留着吃,我今日不用,往後更不用。”
話說的如此絕情,鄭漱文的笑容卻絲毫不減,仍在外面看她。
不等烏禾琉趕她,盧從煥先煩了,冷目沉面,道:“鄭漱文,你不會看眼色嗎?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陸悄再不濟也是修行之人,你是什麼?就算是鳳尾,也輪不到雞首來配吧。”
鄭漱文的笑僵在臉上。
旁邊的人更是一字不言。
雞頭鳳尾…這不明擺着連陸悄一并罵了進去?
可那又能怎麼樣,整間學堂,誰都惹不起盧從煥。
人家親姐姐還在靈寶峰做客呢。
要知道,盧希音對這個妹妹可是縱容至極。
當然,這中間還有點為常人不知的因由。
盧從煥自出生就異于常人,她不用修行就有靈力,夜裡做個美夢就能使百花盛放,俨然是神人下凡的征兆,但有一次邪魔入侵無垢峰,當時的峰主、也就是她的父親,礙于面子不肯向别的峰主求救,竟然取了盧從煥的心頭血,凝練出一盞永世不滅的驅魔燈。燈火燃起,峰中邪魔瞬間死于非命,化作齑粉。
是以她長大後,修行上總慢了同齡人幾分,更是遠不如盧希音,有一次去凡間平亂,被邪魔抓去做人質,陰差陽錯得知了當年之事,被救出後,性情大變,溫良不足、冷刻有餘,很難相處。
盧希音繼任峰主後,對她極盡彌補,卻也掰不過她的性子了。
總的來說,這位仙子渾身是刺,見誰恨誰。
今日隻稱陸悄是鳳尾,已然很客氣了。
但這隻是大家的想法,烏禾琉聽着非常刺耳,轉臉對着盧從煥:“什麼鳳尾鳳頭的且不說,我竟不知情緣也分三六九等了?”
盧從煥冷嗤道:“不分嗎?那你怎麼不答應她?她送禮,你怎麼不接?看不上這種人很正常,有什麼不能直說的?”
烏禾琉頭一回聽到這種見解,隻覺得這位仙子、她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覺。
她在瘋人院時,面對的都是這種人。
頓時有種異樣的親切,她難得沒發怒,回道:“我不收,是因為我現在不喜歡她,而非她沒有修為,若我将來喜歡她了,自然和她雙宿雙栖。懂了嗎?”
盧從煥看到她眼中如同戲弄一樣的柔和,蓦然拍案而起,拿上自己的東西,坐到另一邊去了。
烏禾琉見狀,簡直要懷疑她也是從瘋人院出來的。
這精神狀态,太像了。
她沒注意到,窗外的鄭漱文已經沉浸在那句‘雙宿雙栖’中,神色都迷亂了。
等到外頭鐘聲響起,鄭漱文将一盒糕點塞進窗子,跑沒影了。
烏禾琉沒管她,準備聚精會神聽課。
她太久沒在修真界活動,最好在出峰之前了解一切,閻馳光現在看上去不太靠譜,可究竟是堂主,應當有點學識。
烏尊實在是個好學之人。
隻是,鐘聲停下,進入堂内的人卻不是閻馳光,而是…東方靈毓!
烏禾琉先是一驚,而後迅速接受。
她隻想聽學,誰講沒差。
然而,東方靈毓一進來就十分冷淡,閑話不叙,直奔主題。
講到一半,目光落在烏禾琉身上。
烏禾琉擡眸,在她眼中看到十分陰冷的情緒,仿佛淤着些傷情,難以言說。
烏禾琉大惑不解。
這又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