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排歌在姚府門口站了許久了。
她自認不算聽從許紅慈的話,而是自己想來會會姚聽這個怪女人才來的。
不過她來的時候倒是豪氣幹雲,下決定隻一眨眼,站到姚府前了反而變得踟蹰不前,這猶豫中卻沒多少恐懼,而隻是怕。
怕什麼呢?那樣幾乎是男兒家情愁般的怕,她難道真因為「昨天」的夢、那僅有的兩面,而對姚聽心軟了麼?
——那時候的姚聽看起來,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有體術天賦的八歲小姑娘。
若呂排歌八歲時能遇到這樣一個足以匹敵的對手,定然會将對方引為知己。
而所有認識、知道姚聽的人,都說她是怪物,是妖魔,被她盯上了最好直接準備遺書,對她沒有一句好話。
呂排歌從心底裡不太願意把那些肮髒的詞彙與姚聽聯系在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這莫名的、甚至可能會要她命的心軟從何而起,這很奇怪,就好像她曾經認識姚聽一樣。
就像她的母親一樣。
可這可能嗎?如果真的認識她,記憶中怎會無迹可尋?
若是姚聽使的心術叫她忘記,又為何要她忘記呢?
有仇?還是關系不錯?還是姚聽惹上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害怕連累呂排歌?
……不,反倒說,同為萬和世家,毫無交集反而才奇怪吧。
懷揣着這些疑問,她選擇再次來到姚府。
同是已無人問津的府邸,姚府的牌匾不似何府那樣布滿灰塵,而是嶄新的,幾乎像是剛做成放上去的那樣。
呂排歌看着那牌匾許久,認出了那是聖上禦筆,她仿佛能看見姚府的下人每日擦拭,雨天還要小心避雨。
來來往往的賓客無不對牌匾稱贊有加,若是恰時見到姚看或是姚聽,更是要對姚府未來多加奉承,于是那位中年女人便撫掌大笑,道哪裡哪裡,犬女犬兒不過碌碌之輩,将來猶未可知。
也許還間雜自己的母父上前與她交談,提出讓呂排歌與姚聽比武,随後那中年女人便說小女不過是性子頑劣,怎能與千金相提并論。
兩方客套幾個來回,說唯有姚、呂二家未免顯得排擠楊家,便商議着帶上楊家一起辦一場小型比武會。
兩家對此都沒有意見,便順利敲定下比武時間,讓呂排歌終于正式與姚聽會面。
呂排歌身體一顫,如夢初醒,眼前的繁華街市與耳邊的人聲鼎沸在刹那間褪盡。
剛剛那段記憶鮮活如在眼前。
那是以前發生的事情嗎?
若是,便可以想象姚府曾經是如何風頭無兩。
她忽然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悲哀。
姚家、呂家、何家、方大娘家,或許還有未曾出現過的楊家。
無論是曾經獨占鳌頭,還是枕穩衾溫,當初相差這麼多,如今卻都淪落到一樣的境地。
那阖家圓滿的日子分明隻在三年前,卻好像已離得幾百年那麼遠,在呂排歌的記憶中落下灰來。
她走上前,扣響了大門。
她理所當然地認為不會有人來開門,姚府都已隻剩兩個人,敲門隻是走個形式。
不知為何,有股沒來由的沖動讓她在原地停留等待。
再等十息,她這麼告訴自己,再等十息,無人開門,她就去爬牆。
在第九次吸氣時,這扇呂排歌以為不會打開的門竟從裡面傳出了開鎖的聲音。
呂排歌驚恐地瞪大雙眼,看着緩緩打開的門裡露出一個看起來與她差不多大、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身影。
那人見了呂排歌便是躍然臉上的驚喜,側身迎她進去,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道:“是來找小姐的嗎?”
呂排歌怔愣地跟着她說的話走進去,看着那姑娘又關上門落鎖才遲遲反應過來。
——這張臉不就是儀璟?!
“你是……儀璟?”呂排歌不太确定地問道。
那姑娘掩住嘴,讓呂排歌跟上自己,一邊說道:“沒想到呂大俠記性這麼好,連屬下都記得牢牢的。”
“你知道我?!”呂排歌驚愕至極,差點左腳絆右腳摔個狗啃泥。
反倒是儀璟奇怪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呂大俠名望在外,又是小姐舊識,屬下怎麼不認得?”
“舊識?”呂排歌眉毛都快皺成一個疙瘩,自言自語道,“我以前果然認識姚聽……”
思索不久,她便順着這話問道:“哦、哦,是啊,好些時候沒來姚府了,這人都沒了,一時之間還不敢認呢。”
儀璟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如呂排歌所願地解釋道:“府中出了些意外……大家都去莊子上避難了。
“唯有小姐,她說自己路途遙遠不免舟車勞頓,家主也怕小姐身體經不起折騰,屬下便留下來陪着小姐。不過小姐說,過段時間他們都會回來的。”
“那如今府中隻剩你與……姚聽二人,凡事都要麻煩些,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呂排歌向她拱了拱手,客套道。
儀璟擺擺手,口稱不敢當:“儀朗與儀瑞也在呢,這功勞屬下可不敢一人獨當。”
但呂排歌記得她第一次到姚府中來時,确信姚府中唯有姚聽、儀璟二人。
她立馬就聯想到這「五天」中徹底消失的兩個人——姚談竹和許紅慈認識的朋友——也許可以這麼稱呼。
消失兩個,這姚府中就多出兩個,未免太巧合了些。
隻是不知這個中關聯是什麼,而儀璟又為何說她們都在,而不是這幾天才回來。
難不成,這些人也像自己一樣,沒了記憶?
或是讓姚聽捏造了一些記憶,否則,怎麼會有丫鬟相信去莊子上避難獨獨落下最寵愛的小女兒?
若是她的女兒身體不适宜遠途,她定然要留下來,哪怕與女兒死一起,也不可能獨自一人離開。
“這樣啊。”呂排歌答道,“儀詢呢?”
這個儀詢在第一場夢裡的存在感不高,現在呂排歌能想起自己曾扮演儀璟,儀朗的記憶力出衆,儀瑞則有武功功底。
這個儀詢她卻隻有一面之緣,話也沒聽她說過,更不知道她有什麼特長,要不是她記得姚聽有四個大丫鬟,她甚至都想不起儀詢。
儀璟愣了一下,笑容随即變得有些尴尬,道:“儀詢她……她身體不太好,家主讓她去另外的莊子上養病,免得病氣過給小姐。
“呂大俠是知道的,小姐身體一直不太好,因此處處都要小心。”
儀璟說得遮遮掩掩,似乎不方便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