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排歌反應很快,那邊剛發出一點聲音,她便立馬縮了下去,躲在台階的角落裡,緊貼着後壁。
“怎麼布頭沒蓋好。”那少女自言自語,左右踱步仿佛想找些什麼東西,腳步聲往呂排歌這裡靠近了。
呂排歌下意識捂住了嘴,這具身體還未學會如何隐藏呼吸,隻能用這種方式減輕聲音。
會發現她嗎……不,她蹲着的角落是視角盲區,這女孩得走下來才看得到。
但是女孩的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她應當是會武的,那即使沒看到自己也能發現自己。
而女孩的步子的确沒有停止,逼向台階,一步、兩步——她想下來看看?!
越來越近。
好像快貼近她的後背了。
這個角度……這個角度應當能看到她的頭頂了吧!
停下……快停下!
直到呂排歌開始思考要不要逃跑的時候,她在心中的祈禱似乎終于奏效。
女孩在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并沒有發現她,而是就此轉身,把布頭重新蓋好便拿了進去。
門再次關上,呂排歌呼出了那口不知何時憋起的氣,這才感受到自己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聞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血腥味。
血腥味有些太濃了,猝不及防之下,呂排歌被嗆得胸腔劇烈起伏,卻不敢真的咳嗽出聲,憋得臉紅脖子粗。
她扒着台階,緩緩冒出半個頭,意外地看到那原本放着竹籃的地方變成了一張紙條和一支連帶樹枝一起剪下來的桃花。
一看到桃花,呂排歌就想起姚聽。
或許在夢境中,桃花本身就指代着姚聽?若是這麼說,那麼她一直聞到的桃花香便也有了來頭。
那麼何前輩所說的下咒方式……會不會就是這股香味?
有可能,很有可能!
這麼想着,她雙手撐在台階上用力,翻身到台階上,拿起紙條和桃花。
桃花開得正豔,就好像剛從枝頭剪下來似的,而紙條是上等宣紙撕下來的一小片,上面用炭筆寫了兩個字:快跑。
看到這兩個字的刹那,她遍體生寒,像是躲在暗處的偷窺者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遠遠穿過那片花海與隔牆,精準落在她的後背。
如芒在背的同時又忽得一線清明,她身體變得更加輕盈,感知也變得更加靈敏。若說剛才她就像身體裡灌了鉛,那麼現在的感覺就更貼近她本人。
當然真要與她本人相提并論是比不上的,不過現在,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正房内的人了。
一個病入膏肓的老年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介乎二者之間,還有另一個隐藏起氣息的人。
那個人似乎下意識地隐藏氣息,但也許是道行不夠,偶爾會因情緒波動而露出破綻,方被她捕捉到那微弱的一瞬——倒是不知道是女是男了。
呂排歌握緊了手裡的紙條。
第一次楊清雨叫醒她,她恢複了部分自己成人後練出來的耳力。第二次女孩讓她快跑,她恢複了一部分感知力。
如同她初探姚府,在發現姚府中不對勁的地方時,便能破除那種渾渾噩噩的感覺,「清醒」過來。
「若你當它是一場夢,那麼醒過來就好了。」
她再一次想起何前輩說的這句話。
破局的關鍵之處,是否留在這句話裡?
如果這如她所想,是姚聽的「夢」,那夢中詭谲怪異的事情有無數,即使由姚聽全數編織,也難免有不合理的地方。
因為這畢竟隻是夢,而姚聽畢竟隻是凡人,自然做不到事事周全。
所以呂排歌需要破除迷惘,方能得一絲輕盈,讓自己的能力恢複一分。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姚談竹會把姚府看成龍潭虎穴,他知道姚聽就在裡面,也知道萬和姚隻剩這姑娘一人。
姚聽在她的地盤布下一張巨大的夢境之網,一旦踏入,有去無回。
就像自己那天一樣,隻不過姚聽或是心軟,或是因為别的原因,放了她一馬。
随後,呂排歌又想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若每一次時間回溯都會有人消失,那麼會不會有一天就輪到她?
是了,盡管姚聽迄今為止對自己露出的态度都着實友善,不斷地身體力行告訴自己,她們二人過去是關系很好的友人。
可焉知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姚聽都有本事把自己的記憶盡數洗去,又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說不準就是為了看自己被騙得團團轉,而後她一人在背地裡狠狠嘲笑她!
真該死啊。
呂排歌無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腳底踩到一塊尖銳的石子,仿佛一下子踩通她的任督二脈。
她為什麼突然又開始想這些東西?每一次她心情稍好一些,精神防線弱一些,那些念頭便如蝗蟲般侵入她的腦海,侵蝕她真正的意識。
不,她絕不會殺了姚聽。
絕不會。
想點别的——快些想點别的,把注意力轉移走——
對了!姚談竹!她剛剛便是想姚談竹想到一半!
她那時是想想什麼來着?
……哦對,是為了思考姚談竹去姚府幹什麼。
他或許是想殺了姚聽?就像自己當時一樣,橫豎都是死,幹脆來個痛快的?
不過,且毋論他那天去姚府是為了什麼,他的确救了二蛋一命。
姚談竹竟是這麼善良的人嗎?
呂排歌回憶一番,她對姚談竹的印象談不上多深刻。
他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人,和清水姚這個家族一樣,從外貌到武功皆是如此,扔進人群裡就找不到了。
清水姚本就不算什麼大家庭,祖上頂多是幾個叛逆的不孝子硬分出來的小家族,本身就是幾個歪瓜裂棗,生下來的後代自然沒什麼天賦。
他總是和自己的友人走在一起,武功談不上多高強,劍法也不見得多精湛,這次武林大會他并沒有參加,反而他身邊友人個個打出了不俗的成績。
而他比起俠客,更像醫館中醫。
是的,中醫。姚談竹給呂排歌留下的印象更像是個背醫書、學針灸的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