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場平和，甚至于是有些溫柔的一個男人，若是在中醫館裡看到他，大約也會覺得他是個負責任的好中醫。

因此，她隻是對這個結論感到稍許奇怪，随即便抛之腦後。

醫者嘛，都仁心，雖然這位醫者對姚聽有着惡毒的偏見，不過對乞丐應當是沒有的。

呂排歌這麼分析一番，便自以為掌握了姚聽的「夢境」。

她如今隻是不能确定，「醒來」這個舉動是隻能被動叫醒，還是也能自己主動尋找破綻。

她環顧一周，唯一能想到的破綻便是前院聞不到藥味，可是她在心裡默念好幾遍，甚至冒險輕聲說出來了，她身上也沒有出現别的變化。

是不能主動醒來，還是這算不上破綻？

如果隻能由她人或它物叫醒自己，那就麻煩了，這将使她陷入被動，呂排歌在這段重複的時間内能做的事将十分有限。

更何況，她也不知道何時在現實中醒來，下次入夢，又會不會來到相同的場景裡。

呂排歌回頭看向内院門口。

要跑出去嗎？能跑出去嗎？

她粗略算了一下時間，隻要沒人阻攔，足夠她跑出去，如果所謂回溯的依據在于她在哪兒，那也許她還能在一個新的地方重來，看到更多東西。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呂排歌轉頭看看緊閉的門扉，下定決心，咬牙踮着腳往門外跑去。

沒有人發現她，沒有任何阻攔，她無比順利地跑出了内院。

她回頭看了一眼被隔牆阻攔的内院，她分明隻跑了幾步路，可内院卻仿佛已相隔萬裡，遠在天邊。

“小姐又讓你送溫水嗎？”

前面傳來聲音，呂排歌左右一看，果斷閃身，躲在旁邊一處假山後。

“是啊，聽說小姐在調香呢，老夫人想聞一聞桃花，所以小姐想盡辦法要調出桃花的香味。”

“昨日裕來還在同我抱怨，小姐最近睡得越來越少，飯也吃不下，連體術練習也耽誤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原來是為了老夫人，小姐人真好。”

“可不是嘛，小姐在老夫人膝下長大，如今小姐能成為準家主，老夫人出了不少力，可不比她那癡傻的生母好？

“小姐是個聰明人，心裡門清，自然與老夫人最親。這次老夫人害了肺病，也是小姐日日于床頭服侍，真也不知道前院那些主子到底……”

——癡傻的……生母？

哪個小姐？楊清雨？不可能啊，楊清雨的母親并不癡傻。

而且若是癡傻的，楊老祖宗就不可能讓她入府。

“噓！小心隔牆有耳！”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等兩人走遠了，呂排歌才從假山後走出來。

她們去的方向正是呂排歌方才逃出來的院子，而此刻，剛才奇怪的距離也恢複了正常。

她們二人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要跟着過去嗎？呂排歌注視着二人離開的方向，在心裡略微思忖便舍棄了這個想法，兩個二等丫鬟不一定能知道更多的事，再跟上去說不定要前功盡棄。

她于是朝着丫鬟來時的反方向跑去，期間也遇上了不少做事的丫鬟與小侍。

一開始呂排歌還會躲避一下，後來她發現，這些人走路做事時一直低着頭，就像不久前往内院送籃子的那兩個丫鬟，無論周遭什麼動靜，都絕不擡頭。

于是她大膽地與其中一個丫鬟擦肩而過，對方果然沒有任何反應。

呂排歌松了口氣。

隻是這樣一來，那兩個聊天的丫鬟就顯得格外特殊。

她們說了什麼來着？老夫人生病，小姐衣不解帶地服侍，癡傻的生母。這些事物連在一起，又點通了呂排歌某一段記憶。

——楊清婉，她好像叫楊清婉，是楊清雨的七姐，二房的某一個小妾生的，依稀有一個印象，她是與楊老祖宗最像的孫輩。

她邊想，邊走到人工湖中間的亭子，攀着一邊的柱子的浮雕，三兩下爬到亭子頂上，找了個合适的角度，居高臨下觀察整間院子。

院子很大，至少比呂排歌記憶中姚聽的那間院子大得多，光假山假湖就有四座，分别坐落于四角，各不相同，似乎是仿着晴山國國土四角上的四座山做的。

說到那四座山……呂排歌想到她在某一個寨子中，曾一時興起問過這事——為何這四座山上沒有山寨呢？

寨主答道：“這四座山是鎮脈之山，有山鎮着，晴山國地下之蟠龍才不會出來作怪。”

“你們這些「劫富濟貧」的山賊，還相信這些呢？”呂排歌好笑地抱着胸，說道。

寨主嚴肅地搖搖頭：“傳說那四座山上有飛升仙人，也是因為他們一直為山脈輸送靈氣，才保靈脈萬年不損。”

又是仙人。

晴山國的四山是為了鎮龍，那這裡的四座假山是為了鎮什麼呢？這裡的假山上，可沒有仙人，這楊府地下，也沒有作怪的蟠龍。

呂排歌拉回思緒，目光不自覺地往懷裡看去，看那一枝自春日折下，秋日仍嬌嫩的桃花。

仙人、蟠龍、藥、病、桃花、姚聽。

會有什麼聯系嗎？

過不了多久，内院那邊忽然起了聲響，呂排歌矮低身子繼續觀察。

她耳力已恢複不少，大緻能聽見那邊在說些什麼。

“這次也多虧了您，先生。”是先前給她紙條的女聲。

“不必，隻是舉手之勞罷了。”是一個男聲，似乎是方才她感受到的第三人。

很熟悉……呂排歌回憶着，她在那兒聽過，而且一定是在這幾天才聽到過的。

她不敢确定，便集中精力于雙眼，放遠目光，勉強看到兩人，卻看不清面孔。

“楊小姐極有天賦，不多時，香料就能調好了。”

“太好了，多謝先生。”

姑娘的聲音雀躍，身體小跳了一下，她真心實意地為能替老夫人調出桃花香開心。

“客氣了。”兩人互相彎腰行禮、告别，男人轉過身來，走進了呂排歌能看清的範圍。

那溫柔帶笑的眼眉，與姚聽三分相似。

正是姚談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