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
呂排歌見到那張臉太過驚駭,甚至心中所想隻想了一半,便忽然眼前一黑。
她倒吸一口涼氣,知道這意味着她快要醒來了,于是她拼命掙紮,用力睜眼,想再看一眼那人究竟是不是姚談竹。
她渾身一顫,再次恢複視野時,人已經回到客棧,那根矮胖蠟燭仍靜靜地擺在桌面上。
呂排歌喘着粗氣,看着客棧的天花闆,久久回不過神來。
許久,她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好似終于接受了自己從夢中醒來,并且再次回到客棧的事實。
她翻身起來,手掌扣在床鋪邊緣,手心的繭磨過竹席,她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裡已全是冷汗。
他怎麼會在那裡?姚談竹怎麼會和楊府有關聯?
不……不對,這與她認識中的清水姚和萬和姚不一樣。亂了,全亂了。
對了、對了!她要去看這次夢醒是誰消失了!
說做就做,她随手拽過一件外袍,松散地披上,直接從客棧窗戶裡跳了出去。
清晨的街市上還沒多少人,大多是剛來到攤位前,正在收拾今日的貨物或食物。
呂排歌猶如一陣風般經過,速度極快,周圍人根本沒注意到她,隻以為是吹起了一股無名風。
她今日身體尤為輕盈,踩着府邸外牆上的瓦片,不消一個時辰就兜了萬和一圈。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正在以不可阻擋之勢恢複、充沛,可她心裡卻對此高興不起來。
沒有,沒有。
算命人的攤位也好好地擺在那裡,想來算命人沒有消息。
畢竟姚談竹那時的消失,他是連友人心中的記憶也消散,在這世上最後一絲存在的痕迹也被抹去。
呂排歌兜了萬和一圈,竟沒有找到楊府。
怎麼會?楊府那麼大,又不是路邊的一輛三輪車,她怎麼可能錯過楊府?
她隻好拉住路人問知道楊府怎麼走麼,隻得到一個「你莫不是個傻子」吧的眼神,以及一句「萬和哪有大家姓楊」。
難道這次消失的是整個楊府?
……她不信。
先不說楊府還剩下多少晚輩,若要解決這所有晚輩需要花多少力氣。
她這次武林大會結束到現在,都沒見過一個楊家之人,按照那楊老祖宗的脾性,不可能不讓自家孩子湊這個熱鬧。
但是沒有。
呂排歌一路打到最後,沒有一個對手姓楊。
她垂頭喪氣地回到客棧房間,在那兒坐了半晌,忽然想到什麼,随手從旁邊的桶裡抽出一張卷好的紙。
這是上等房特供的東西,大約是怕那些大人物偶起興緻寫點字、畫點畫,如今倒是方便了呂排歌。
她拿着硯台伸出窗口盛了點兒雨水回來研墨,呂排歌沒那麼多講究,更甚是毛筆都随意用窗沿上的雨水順了順。
她慢慢落筆,勾勒出一個簡陋的方塊,上面又排列着畫了不少小方塊,代表客棧和每個房間。
在三樓正中心的方塊上寫了個呂字後,開始往外,按順序一個一個寫名字。
原本根本沒什麼印象的房間裡,現在居然都能一一想起房間的主人名字。
先是頭頂四樓的姚談竹,兩側他的友人,右側與左側兩個名字,白興株、楊清彪,以及樓下……
樓下那個叫什麼來着?
呂排歌微微蹙眉,她對樓下住着的人已毫無印象。
想不起來,完全想不起來。
——不光如此,除了這幾個,其他房間中住着的人她也記不起來了。
……姚聽隻想讓她見這幾個人?
白興株可能是白瑄的家人,楊清彪聽起來是與楊清雨同一輩的人,可是無一例外,她知道這些人都是因為武林大會,而不是因為姚聽或楊清雨或楊清婉。
而且,這安排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偏偏她就在最中間、然後被姚聽挑中。
這讓她愈加相信,最初儀璟說的那句「找錯人了」是主仆二人聯合起來蒙騙自己,叫她以為自己是無辜受牽,但其實她是最關鍵的一環。
可是,若真是如此,那她們為何要讓自己這麼想呢?隻是要自己怨上姚談竹,害得她白白被帶進這個局嗎?
若她是關鍵一環,那麼在她怨恨姚談竹之後,在這一思維下,能做出什麼,對姚聽的計劃有着關鍵影響呢?
而且,為何她在姚府時,姚聽要說是因為太想她才拉她入夢呢?
害得她平白心軟這麼久,到頭來,這姚聽嘴裡沒一句實話。
呂排歌暫時想不通,便先将紙折起來,放在蠟燭的火焰上,把它燒了。
那些徹底看不出字迹的灰燼,也被她一把扔出了窗外,吹散在黃梅濕熱的風中。
她将身上皺巴巴的外衣脫下,換上另一身幹淨一些的外衣,檢查了一下重要的物什是否都帶上了,便推門走了出去。
——她要去找楊清彪與白興株聊一聊,事到如今,她也管不了什麼突兀不突兀,姚聽既然這麼安排,這些人就算覺得突兀也是她們該的。
呂排歌首先敲響了楊清彪的房門。
“稍等。”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随即是布料摩擦的聲音,片刻後,門開了。
楊清彪一臉倦容,看到呂排歌時愣住了。
而呂排歌剛張開嘴想說話,他似乎終于反應過來眼前人是誰,回避開呂排歌的目光,拉着房門就要關上。
“诶。”呂排歌眼疾手快地用手臂卡住房門,說道,“楊兄,關門幹什麼?這是楊府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