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彪冷哼,卻沒堅持繼續關門,兩人維持着這姿勢,他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武林魁首,失敬失敬。來找我有何事?我妹妹可不在這裡。”
呂排歌眉頭一皺,兩個名字在唇邊轉了轉,最後她選擇了前一個:“你指……楊清雨?”
楊清彪眼神中全是嘲諷:“喲,咱們的大劍客居然還記得舍妹,真是祖上積德。”
呂排歌看着将門縫堵得嚴嚴實實的男人,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她得想個辦法進去,那些事,不能就在走廊上問。
就在她思索該怎麼找話題進去的時候,楊清彪已有些不耐煩了:“還有事嗎?沒事我關門了。”
呂排歌這下顧不得别的了,想到一個他或許會感興趣的話題便連忙說:“城門這幾天隻進不出,你知道吧?”
楊清彪調整了一下站姿:“知道啊。聽聞有什麼寶貝失竊了,大家都知道是誰,隻是沒證據罷了。”
他話中暗有所指,呂排歌不動如山:“不讓我進去嗎?”
楊清彪沉默片刻,才打開房門:“你都說了,我敢不讓嗎?”
呂排歌沒管他的冷嘲熱諷,側身進去,楊清彪便把門阖上,順帶将門闩也放了下去。
他坐到呂排歌對面,直到現在,呂排歌看清了楊清彪整張臉,她才發現他臉色有多差,仿佛好幾年未曾合上眼好好睡一覺,皮膚是黝黑的,更顯得他嘴唇蒼白。
他原本身材魁梧,如今渾身肌肉都幹癟下去,隻剩下皮膚包裹着骨架,乍一看上去,還有些吓人。
兩人沉默時,他甚至連呼吸都在發抖。
呂排歌從懷裡掏出一塊被布包着的硬物放在桌上,然後将布掀開,楊清彪倒沒有露出多麼驚訝的神情,反而看着像習以為常了。
他平淡說道:“果然是你偷的。這麼費勁進我房間,打算來找我銷贓?”
呂排歌瞥一眼窗外,前幾次回溯都是陰天的今日,居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仍有下大的趨勢。
借着這雨幕雜音,呂排歌不答反問道:“楊清雨有和你提過這東西嗎?”
楊清彪的神情說不出是什麼,有點像是懷念,又有點像悲傷:“當然說過,她和你也說過,可你從來不在意她,你隻在意姚家那個怪物。如今忘了,理所當然。”
呂排歌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出更多信息,但是失敗了:“不,我可以肯定,她從未和我說過,就像我并不知道,你們竟還與姚府有往來。”
楊清彪道:“萬和城中的大家族自然都有往來,這又不是什麼稀奇事。”
呂排歌:“你為什麼會稱姚聽為怪物?隻是因為她修習心術麼?”
楊清彪靜了靜:“這還不夠嗎?”
楊清彪看着桌上的東西,看了許久,似乎陷入了一段回憶:“能對自己下這麼狠心的人,除了怪物,我想不到别的能用來形容她的詞語。
“這世間人人都對心術武者厭惡至極,你怎麼不去把她們一一殺死?
“唉……我說實話,姚聽和你、還有楊清婉一樣,你們三個都是瘋子。”楊清彪道,低下頭,不再看桌上那東西,“隻是相比之下,你瘋得更純粹,楊清婉更冷漠,她更恐怖。”
呂排歌挑眉。
她是瘋子?怎麼可能。
說完,楊清彪輕蔑地笑起來:“我本還想看看這三大家族由你們三個瘋子擔起鼎立,未來會是怎麼個腥風血雨,可惜啊——我大概是沒命看到了。
他掀起眼皮:“怎麼,楊府與姚府哪個腌臜的交易礙着你的眼了?”
呂排歌誠實地點頭:“楊清婉的。”
楊清彪一頓,伸手将攤開的布又重新裹住了那東西,仿佛在回避着呂排歌的問題,也仿佛是對這個問題感到尴尬,神色僵硬道:“你想問我什麼?”
“姚談竹。”呂排歌道,“姚談竹和楊清婉。”
楊清彪的面色尴尬了一瞬:“你都知道到這份上了,居然還要來問我?行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付多少報酬?”
剛開門時楊清彪還滿懷敵意,一句話一根刺,現在突然對自己這麼配合,呂排歌疑心有鬼。隻是她到底自信以楊清彪現在的實力打不過自己,試探道:“多少報酬你才肯說?”
楊清彪豎起一根手指道:“你應當看得出來我已時日無多,錢财這等身外之物我也不在意了,我隻要你一個承諾。”
“什麼?”
“殺了姚聽。”
楊清彪目光忽然變得狠厲,隻是由于他臉色實在太難看,這目光安在他眼眶中,隻如同垂死掙紮。他一字一句,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四個字。
他恨極了姚聽。
可呂排歌卻想起春光中與白瑄一起品茶的姚聽,眉飛色舞地為自己介紹她院子中一草一木的姚聽,在燭火中撐着頭看自己恭維自己的姚聽,咳出血後第一時間握住自己的手,幾近懇求般地讓自己不要怕她的姚聽。
為什麼所有人都恨她?
她覺得她該拒絕,因為她已經抛棄過姚聽一次了,同一個錯不能犯兩次。可是她都甚至沒有猶豫多久,就回答道:“好。”
反正她做過的錯事太多,反正她也不是什麼好人。
若真要殺死姚聽才是徹底出夢的唯一途徑,那麼她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既然什麼與姚聽有關的記憶都無法想起,那麼,姚聽在她前半生應當不是什麼重要部分。
這大概也算是天意,也是遂她自己的意。天意不要她再與姚聽同路,天意要她與姚聽作對。
「我隻是太想見你了,你會怪我嗎?」
會……嗎?
似乎從心底裡有什麼東西想要拉着她的思緒回頭,可是那力氣卻沒有推送的力氣大。
至此,呂排歌的心緒在另一條路上拔足狂奔。
楊清彪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似能看穿她無謂的心軟與掙紮,之後,便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楊家清字輩,三房加起來,一共有十六人,十女六男。而能用上清字的孩子統共隻有三個,一個楊清雨,一個楊清婉,和一個我。
“你應當是知道的,祖母用這個字當做吊在我們面前的蘋果,引誘我們努力修煉體術。
“清雨是大伯,就是一房嫡女,你生自母父家,大概不知道我們父母家的,會按照母親的身份劃分嫡庶,雖然這些身份在祖母眼中都是虛名。
“清雨排行算下來是老八。女孩中天賦最高,大伯又是祖母長子,有心偏袒,因此破例讓她用了清字。還有一個,就是自八歲起,生母癡傻,被祖母抱至膝下養大的老七,楊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