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外面更好呢？

見楊婉心意已決，剩下的姐妹也不再阻攔她，紛紛告訴她院内守門最容易渾水摸魚的時間與路線。

狗洞被用泥土封起來了，所以姐妹們偷偷運送各種簪子，趁丫鬟不注意的時候去捅幾下，雖然力微，但滴水石穿。

七天後，狗洞被悄無聲息地鑿破，楊婉成功從狗洞裡跑了出去。

楊府好大啊，她拿着二姐繪制的地圖還是迷路了。

她迷茫地一邊躲藏着丫鬟一邊找路，誤打誤撞走進了楊清雨的院子，正好撞上楊清雨在練功。

楊婉藏在假山後，看着楊清雨咬牙揮劍，口中數着「五百六十三」、「五百六十四」……

有一位貴婦人靠在門扉上，身邊有一個與父親長得很像的男人，她們都眼帶驕傲地看着楊清雨的動作，時不時出聲鼓勵。

為什麼呀？為什麼這個女孩就能得到父親的喜愛？

是因為她練武嗎？要是自己練武，就能得到父親喜愛，讓娘親開心嗎？

她悄悄地轉身離開，沒注意到那位貴婦人往假山後看了一眼。

她順利地回了院子裡，沒有被下人發現。

楊婉很開心，她終于找到能讓娘親不哭的辦法了。

翌日，她一早起了床，拿着一根樹枝學着楊清雨的姿勢在院子裡揮，等吳姨娘起床了，便撲上去抱住吳姨娘的腿，用稚嫩的聲音說：

“姨娘不哭，婉兒直到練武術能讓父親喜歡，婉兒以後練武術，姨娘不要哭了。”

吳姨娘蹲下身抱住她，用力地穩着聲音說道：“好，姨娘不哭。”

從那天起，楊婉每日卯時便起，在院子中紮馬步、跑步、用樹枝練習。

好在裕來和珠來還算忠心，她們隐約察覺到楊府下人的懷疑，便與吳姨娘統一口徑，恰好裕來會一些武，對外便都說是為了讨楊弄淮的歡心。

可楊婉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楊弄淮。

楊婉生辰在驚蟄，雖然隻有院子裡的兩個丫鬟與吳姨娘記得，但她每年生辰都能收到許多禮物。

她翹着腳在屋子裡想吳姨娘今年又給她準備了什麼，便見吳姨娘滿懷心事地走進屋子。

“姨娘，怎麼了？”楊婉從椅子上跳下來問道。

吳姨娘溫柔地摸着她的發頂，卻讓楊婉心慌。

“婉兒開心嗎？”吳姨娘問。

楊婉答得幹脆：“開心！同姨娘、裕來、珠來在一起，婉兒很開心！”

“婉兒是不是想要過得更好呀？”吳姨娘又問。

楊婉發覺她的語氣不太對勁，下意識地想搖頭，可是看着吳姨娘的眼睛，她又不願意否定自己想給娘親更好的生活：“婉兒想和姨娘、裕來、珠來一起過更好的日子。”

吳姨娘這才舒心地笑了，她在楊婉的手腕上帶了一串佛珠，楊婉眼睛亮了：“這是婉兒的生辰賀禮嗎？”

“是的。”吳姨娘握着楊婉的手不肯放開，她那麼認真地看着楊婉的臉，“婉兒喜歡嗎？”

“喜歡！”

*

楊婉是在一陣颠簸中醒來。

“姨娘……”她輕聲叫道，颠簸有一瞬的停滞，但很快又恢複。

然後她聽見裕來與珠來驚慌的聲音：“姨娘——姨娘您先将小姐放下！”

“裕來……？”楊婉困倦地睜開眼，看見滿臉泥土、雙目通紅的姨娘吓了一跳，以為姨娘魇着了，也跟着喊道，“姨娘！你怎麼了姨娘！”

“我不放！我要帶着婉兒逃出去！”

吳姨娘從來沒有這麼尖利地叫過，這更讓楊婉手足無措。到底隻是個八歲的孩子，她所能想到的也隻是更大聲地喊着姨娘。

“莫要驚擾老祖宗休息！”

這是陌生的丫鬟聲音，随後，吳姨娘被猛地拌了一跤。她竭力想把楊婉護在懷裡，但體術武者的力氣哪是她這樣的小姐能抗衡，當即手一松，把楊婉摔了出去。

楊婉背後劇痛，似乎頓時濕了一片，但她仍忍着傷，掙紮着爬起來想去看姨娘。

姨娘趴在地上，發髻已亂得一塌糊塗，指甲縫裡全是泥，擡起頭看向楊婉時，如同一隻惡鬼，看得楊婉狠狠一愣。

這一小段停頓後，裕來、珠來也趕到了，她們上來扶起吳姨娘，吳姨娘卻猛烈掙紮，一時不察，兩人臉上、脖子上都是劃痕。

“何事喧鬧？”

後方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院子裡的一切嘈雜頓時都靜下來，落針可聞。

楊婉回頭，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子。

老祖宗，她大概就是老祖宗。

楊婉很快下了判斷，幾乎是爬到老祖宗腿下，求救道：“求求奶奶救救姨娘！”

“姨娘？”老祖宗目光從楊婉背後被染紅的衣服上劃過，眯着眼睛看向吳姨娘。

蓬頭垢面的女人微不可查地一縮脖子，随即更瘋狂地叫起來：“婉兒——把我的婉兒還給我！！”

老祖宗冷漠地看着她耍瘋，不動如山。

“先關起來，莫傷了我楊家子孫。”

從後面走上來兩個強壯的丫鬟，不由分說地壓着掙紮不停的吳姨娘離開。

老祖宗低頭截住想跟着吳姨娘一起走的楊婉，摸到她手腕上的佛珠，頓了頓，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楊婉仰起頭，對上了老祖宗冷漠而俾睨衆生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