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天真的隻有她。
一邊的珠來裕來推推搡搡,最終珠來被推出來,她聲音中帶着哭腔:“小、家主,那日是劉嬷嬷來了院子,同姨娘說、說老祖宗一直知道她是裝瘋,但家主不能有一個瘋癫的生母,讓她自己看着辦……
“奴婢怕姨娘想不開,結果姨娘騙奴婢,會好好活,讓奴婢們分吃了劉嬷嬷送來的糕點,奴婢們便睡着了,醒來、醒來就……小姐,怎麼辦啊小姐!”
珠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裕來背過身子抹眼淚,楊清婉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怎麼辦?
她要楊弄淮償命。
她要老祖宗償命。
這一刻,她無比慶幸自己留了楊弄淮一命。
若她讓楊弄淮如此輕易地就死了,她隻會悔得嘔血。
她剛想到這裡,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忽然燙起來,她的手腕很快紅了一圈。
楊清婉卻沒有将佛珠取下來,而是看着這串隐隐發光的手串,心頭浮現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測。
……
這場夢做得與前三場不同,呂排歌全程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如同聽說書,她隻能看到故事,而無法改變。
她看完了楊清婉直到今日的歲月,也總算明白了為何楊清婉會是最無辜的人。
先前她以為楊清婉會為了孝順老祖宗而取姚聽心頭血,如今一看,她待老祖宗恨不得能千刀萬剮,自然不會這麼做。
而且隻是一年功夫,事情就遂了老祖宗的願,如此一來,白珏沒有說出口的秘密便變得愈發危險起來。
呂排歌大概也能猜到,也許是老祖宗聯合白府,以白瑄為突破口,對姚家做了什麼,緻使他們一家發瘋。
——是投毒,而姚聽因病在身吃不了,才躲過一劫嗎?
可若是在吃食投毒,丫鬟小厮也俱發瘋證明這毒是廣撒網,那姚聽再特殊,也不可能吃不到。
——那是仙術之類,而姚聽因修習心術有了些許抵抗之力嗎?
可姚看,他都能算到呂家滅門,給予自己提示,姚府這點劫,他算不到嗎?
還有那方大娘,呂排歌也覺得她與這件事有關,否則不會平白無故出現這幻境中,還如此懼怕自己。
呂排歌腦子一團漿糊,楊清婉在那兒幹脆利落地一劍砍下楊弄淮的鼻子都沒讓她擡頭,楊清婉回頭看她認真思考的樣子,啧了一聲,又噗嗤噗嗤戳了兩下楊弄淮的眼球,地上的男人像個破布娃娃,隻能任由楊清婉擺布。
那邊怪異的聲響終于吸引了呂排歌的注意力,她剛看過去就對上了楊清婉的目光,大腦頓時空白了一刹:“你……”
楊清婉這才收回手,拿着不知從哪兒掏出來的手帕擦拭劍面,垂着眸,眉間的紅痣像一朵含苞欲放的曼陀羅,姿态閑适道:“還不算太笨。”
“什麼時候……”呂排歌憋了好幾句粗話在心頭,憋得臉頰通紅。
楊清婉擦幹淨劍,一甩手,幻境瞬間扭曲破裂,擡首,呂排歌、楊清婉、姚聽俱坐在一處正廳之中。
這樣别開生面的三府會面着實讓呂排歌怔愣,而姚聽與楊清婉看似都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呂排歌這邊剛回過神,她倆便開始交談了。
“你真的決定了嗎?”楊清婉問道,家主做了那麼久,她已然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姚聽不如與呂排歌相處時那樣靈動,氣度絲毫不輸楊清婉,這讓呂排歌忽然清楚意識到,她也吃了太多苦,姚家人都沒了,她也是姚家家主了。
呂排歌的呼吸逐漸平緩,她的思緒很久沒有如此清晰,四肢也很久沒有如此輕快。
但那隻維持了幾息,她在意識到以後,就立刻深吸一口氣,運轉内力,壓制住自己的修為,教身體又恢複那笨重的狀态,腦海再度混沌起來。
姚聽瞟了她一眼,溫和道:“當然。這是目下唯一兩全其美的路。”
也不知是不是呂排歌的錯覺,姚聽過得臉色似乎紅潤了一些。
“你——”楊清婉猛地站了站,随即整肅神情坐了回去,失态隻在瞬息,“你既做了決定,我不便多加阻攔。”說話間,她面色不善地看了眼呂排歌,呂排歌靈敏地感受到了殺意。
“但——”她話鋒一轉,尖銳地打量起呂排歌,挑剔的眼神叫她如芒在背,“但若她不堪大用,我不會念你舊情。”
“自然。”姚聽笑意盈盈地應了。
“喂,别以為我聽不懂,你們這是在談論我的性命吧?有問過我的意見嗎?”呂排歌感到不爽,她實在讨厭兩人這樣的态度,卻不是讨厭她們像兒戲一樣對待自己。
是别的什麼。
楊清婉嗤笑:“你的意見有用嗎?你要是有用,現在坐在這裡的就是你。”
“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敢看不起我?”呂排歌上前兩步,用力拍響楊清婉身邊的桌子,隻是那雷聲大雨點小,桌子完好無損。
姚聽扶額,忙來勸架:“好了好了,呂排歌,你先坐下。”
呂排歌搖頭晃腦地做鬼臉,指着楊清婉的眉間:“我知道,你這顆紅痣就是心魔,你一個有心魔的人有什麼資格站着和我說話?”
不知楊清婉哪根筋搭錯,她深吸一口氣,竟順着呂排歌的話吵道:“拿了個武林榜首便得意忘形,懂不懂驕兵必敗?哦,想來,醉心武學的一步劍客連驕字都不認得吧!”
“還說我?你剛入仙門時,不也是大字不識一個?”
“我如今會背兵法,你會嗎?你不會隻認得排山刀這三個字吧?”
“你倆多大了……”姚聽勸了這個勸那個,她忽然有些明白當初勸架的姚看如何想了。
呂排歌卻忽然靜默片刻,一臉高深莫測地打量楊清婉,摸着下巴道:“原來你也是個會生氣的普通姑娘嘛。”
“你!”
楊清婉氣急敗壞,姚聽笑倒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