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排歌一口梨花酥在嘴中咽不下去,如果可以,她真想将那方大娘揪出來,吐在她身上。
——真是可笑啊,她竟然還信佛,表現出如此想要幫人的意圖,而自己當初竟還覺得這官場容不下清流。
是污穢至極,可污穢的不是這官場,也不是這朝廷。
另有其人。
她拼命控制自己,指甲掐進手心,咬着牙勉強讓語氣平緩:“你繼續說,白钰,我不是針對你,你别怕。”
白珏被她身上殺意吓得一哆嗦,連連點頭,吐豆子一般就将想說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白興株與那仙人商量時,從來不會避開我,也許他覺得我逃不出他的手心,就算逃出去了,也不會告訴别人。
“那仙人能見天道,姚聽日後必會讓天下大亂,所以給了白興株一包藥粉,當時她也隻說那藥是壓低姚聽武功的,沒有别的壞處,可是我瞧着白興株與她的表情,應當不止如此,可究竟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抱歉。”
“你——”呂排歌一隻手揉着太陽穴,一隻手豎到白珏面前,“你不必道歉,你要知道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她努力做出一副溫柔的樣子,但她很少這麼做,因此顯得像是在威脅。
“你練武是在那之後才偷偷開始練的,也是想先逃出白府再救人,對吧?我知道,父母家的孩子為了讓女孩掌握在手心,都看得很嚴,若是要逃出去,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
這還是她在楊清婉的回憶中知道的。
她原本以為母父和父母的唯一區别就是母輩的兩位官職高低不同,社會地位不同,從來不知道原來女孩兒會那麼難熬。
呂排歌一直想不通,畢竟那母父家的男孩從來都不會被這樣對待,隻是家中會将資源傾斜給女孩,若男孩想讀書或練武,母親自然沒有不應允的道理。
果然不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便不會被珍惜。
“我第一次在幻境裡見到你的時候,都覺得你的武功比我還要深厚——雖然那時我的武功被壓制到幾乎沒有……”
她不習慣用自己襯托她人,贊揚完白钰後,還小聲補充一句自己不是個武功白癡。
白钰一愣,她被愧疚折磨了許多年,尤其是在聽到姚府倒下的消息以後,此時不期聽到這句「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眼裡立刻蓄起淚。
她慌張地用袖子擦眼睛,擦得眼角通紅。
呂排歌繼續說:“所以如今,你隻需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全部真相就好,好嗎?”
“好!”白珏眼神立時變得堅定。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為呂排歌揭開那害得姚府分崩離析的最後一層面紗。
*
楊老祖宗自賞花宴後便恨上了姚聽,她知道姚聽與呂家那武蒙子比過武後,呂蒙子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纏着姚聽比武,一來二去,兩家的關系肯定會好。
所以不能選呂家。
還有誰呢?
她放眼京内,最終将目标定在了頂梁柱病倒的白府。
白府家主在仙魔大戰中傷了魂魄,一病不起後,小人上位。
那家夥有點小聰明,知道自己沒有家主有威懾力,所以沒有強迫孩子改姓,但在自己看中的兒子坐穩家主之位以前,這個位置絕不能落到某一個女孩手裡。
可是女孩們大多有武功傍身,體術不好的在私塾裡表現優異,怎麼辦?
楊老祖宗恰時送上一味藥。
這是她當時殺死自己親族用的一味迷藥,無色無味。
于是那人借由讓女孩們輪流照顧家主,在房間内點燃了迷藥,将人迷倒後,由楊家帶來的侍衛封住她們的武功。
是封住,但對那人說的卻是廢掉。
他有點小聰明,足以讓他為之自傲,但不是特别聰明,不夠看破楊老祖宗堪稱拙劣的計謀。
楊老祖宗需要一個拿捏那人的把柄,否則這種小人一旦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反水可不行。
其實更簡單的方法是他自己可以直接挑斷手筋腳筋,但他不知道,楊老祖宗也沒告訴他。
白瑄與白钰幸免于難,因為這兩個孩子從小身體不好,不适宜學武,隻能讀讀書,寫寫字。
那人也沒拿她們怎麼樣,想着她性子溫吞,說不定還能輔佐自己看中的兒子。
*
“我父親想攀上楊家,因為姚聽的父親是朝中重官,父親不願再在江湖中掙紮,但白興株在姚聽父親手下又翻不起風浪。
“楊老祖宗又承諾他,姚聽沒了後,就把白興株提拔上去,我父親想也沒想就應了。那時候正好二姐與姚看兩情相悅,不願嫁給父親看好的男公子,被父親發現後大罵一頓正閉門思過,父親得知楊老祖宗想法後把白瑄放了出來,說要給二姐圓夢。
“父親其實在賞花宴中看到姚聽,清楚姚家不會沒落,本就想将二姐放出,好搭上姚家。他也知道姚家是楊老祖宗心病,此次也正好賣楊老祖宗一個好,他自以為是一石二鳥,那之後就算姚家沒出事,看在二姐的面子上,也會對白興株多有照顧。”
白珏觀察着呂排歌陰沉的神色,心中不免畏懼,說道:“二姐的性子軟得很,從前一直都逆來順受,在父親廢掉姐妹的武功後,第一次同父親吵架。
“其實我沒覺得她有多喜歡姚看,可能隻是當時姚看與她示好,她想尋個由頭和父親吵架而已。
“二姐在學堂時有個書童,就是方家的三小姐,你沒聽說過方三,但你應當聽說過她母親,是那賣包子的方大娘。”
呂排歌手中隻咬了一口的梨花酥瞬間化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