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倒是不在意,她左右打量着,希望能夠看出一點什麼門道來。
很可惜的是,四周牆壁光滑幹淨,隻有偶爾能夠看見一條黑黢黢的蟲子,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她隻能在黑暗中往前。
也不知道下了多久的坡,虞姝終于感受到自己停下來。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聽見身後緩慢傳來腳步聲。
和山的聲音。
“就是這裡了。”
山往前走,靠近虞姝。
也不知道他是做了什麼,整片空間突然亮起來,不算刺眼的光就在虞姝頭頂亮起,叫虞姝一時被強光所刺,隻能下意識地閉眼。
等到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各異額度光芒,落入她眼底。
藍的、綠的、紫色的液體從巨大的容器之中分流,緩緩彙入屬于自己的管道裡面,并且往前流去。
它們排列有序,流動速度不疾不徐。
虞姝順着管道望過去,發現它們一路往前、往外。
“前面是存放母體的地方。”山的聲音想起來。
猶如一記驚雷,落在虞姝頭頂。
對了。
自己之前來的時候,還在詫異,那些莫名其妙的液體,究竟是怎麼來的、又有什麼樣的作用。
為什麼能夠将星薛放在容器裡面保證其生命,又為什麼能夠供應足夠的能量,讓她孕育孩子。
……現在想來,不過是生命的另一種延續罷了。
讓那些已經死去的生命,充分得到利用。分解、加工,屍體成為新生命的培養基和原料,源源不斷地輸送着,讓符合标準的新生命體,能夠成功誕生。
惡心啊。
真的令人惡心啊。
眼前光怪陸離的場景,像是幻影一般,在虞姝眼前不住回蕩。
而虞姝,望了眼身邊的山。
“你看,你們到最後,也隻是一個死字。”
山笑了起來,不以為意,“不,是它們隻有一個死字。”
“你怎麼能确定,你不會成為其中之一?”
“因為沒有人比我更優秀。”山笑起來,他低頭,再度用鼻孔對着虞姝:“我或許沒有告訴過你,我是純血生命,大人耗費時間、精力、财力、物力才将我研發出來,我具有重大意義和重大價值,那些東西,不過是我的仿制品,一切的源頭都來自于我,隻有我,是無可替代的。”
“可是時間在流逝,所有人都在往前。”虞姝說。
“對它們來說是這樣,對我而言不是。”
“你很有自信。”
“如果你還是一個細胞,活在培養基的時候,就有人每天細心照顧你,呵護你,記錄你的成長情況、一舉一動,幾乎不眠不休地陪着你,我想你也會有這種自信。”
“你很早就有意識了?”虞姝有點詫異。
“自然。”
“可是我聽母體06說,當初是她選中了你。如果她沒有選擇你,你還在集裝箱裡面,接受其餘生命的嘲笑?”
“哈。”山聞言,居然笑出聲來。
各異的光打在他醜陋臉頰上,讓他看起來比惡鬼還有可怖。
“我騙她的。”
“你沒說真話?”
“為什麼要說真話?”山倒是有點稀奇:“我隻是想要一個子宮、想要延續生命而已,隻需要說點無關痛癢的假話,騙得對方死心塌地為我生孩子不就行,幹嘛要費心費力,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告知?”
“……也是。”
畢竟對于山來說,一切都是騙局。
這裡面發生的所有事情,也不過是騙局中的一環而已。
他可以是管家、可以是霸總;也可以是流民、是古地球傳說裡面的商賈、王爺;甚至可以是星際時代的軍人、執法成員,反正身份已經是假的,那經曆又何必為真?
虞姝笑起來,有點感歎。
“母體06被你騙得挺慘的。”
“那是她心甘情願。”山辛辣點評。
“确實。”虞姝笑起來,她瞄了眼山,又才道:“不過無論她是否願意,應該也打不過你吧?”
虞姝輕聲說:“胳膊擰不過大腿,這種情況下,說什麼心甘情願。”
山冷漠道:“我可沒有讓她幫着我殺人。”
“……是。”虞姝第一次,因為無法反駁對方,陷入沉默。
此前的沉默,都是形勢所迫。
現在的沉默,是她确實讀不懂人心。
人就是這麼個複雜又矛盾的生命,在自己遇見危險的時候,虞姝可以毫不顧忌地,将母體06推去喂怪物。
可是當她和山談及母體06,虞姝又會覺得,母體06是個悲哀可憐的女人。
被控制、被利用。
被榨幹價值之後又抛棄。
所有人都壓榨她,包括她自己。
可就算如此,在她死後,也沒有人對她有一句正面評價。
……可明明,她是個軍人。
是來執行任務的。
她應該有嚴格的紀律和堅定的信念。
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會作這樣的選擇?
這一切,都沒人知道。
也或許,不會有人願意花那麼一點點的時間過問。
至少,虞姝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