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邢桉無意識的喊了一句“阿憲”,嚴汲瞳孔震動了一下,盡管嚴汲現在失去了過往的所有記憶,但是看起來對‘阿憲’這個名字還是有些印象的。
在顯現出震驚錯愕神情的一瞬間,嚴汲可能也意識到了自己情緒有短時間的失控,他迅速垂眸,在極短的時間裡調整自己的狀态,再度擡眸的時候,眼中已恢複了波瀾不驚。
盡管嚴汲的情緒變化非常快,但是邢桉還是捕捉到了他轉瞬即逝的錯愕。
邢桉一把抓住嚴汲的手腕,并直視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這個名字應該屬于你吧?
我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名字,還有……嚴鷗說我們之前是同班同學,但是我覺得我們在高中之前……不,應該是在我小時候,我們見過面的。”
嚴汲眼中閃過一絲幽光,他低下頭用力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我隻是……和你一樣,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其他的……我也不清楚,隻是覺得這個名字分外耳熟,除此以外再無其它。”
邢桉注視着嚴汲,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就像毫無波瀾的水面,平靜深邃,除此以外,你無法再從這其中再看到其他的情緒。
邢桉抿了抿唇,慢慢松開嚴汲的手腕,背過身,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要逼迫自己想起來更多。
但是那過去的記憶就好像一現的昙花一般,就連方才那過去記憶中的畫面也随之在他的腦海中淡化,其實邢桉自己也不确定記憶中那個少年到底是不是嚴汲。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畫面中的視角是第一視角,也就是說他完全不知道記憶中的那個畫面到底是在他幾歲的時候發生的。
他甚至無法從自己身體的種種細節來判斷當時的年紀,所有的畫面都定格在那個瞬間,除此以外,再無其它。
嚴汲走到邢桉身邊,抱臂看向他:“不要再為難自己了,按照嚴鷗的說法,我既然已經被世界當做了病毒執行清除命令,那麼無論是誰,都不會再記得我的點點滴滴?
現在的我就像一個不存在的幽靈,沒有人認識我,我的存在于這個世界是不合理的,如果沒法在規定的時間裡找回自己的所有記憶,消亡是遲早的事情。”
邢桉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偏頭看向嚴汲,眉頭緊鎖的問:“你會死,對嗎?”
嚴汲神色如常,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死,我也不例外,而活的太久的存在,其實對死亡是沒有什麼概念的。
換言之,它哪天來都不會讓我們波瀾不驚,我們已經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所以也沒什麼不好接受的,沒有人記得,也就不會有人為我的逝去而難過。”
“……”邢桉轉過頭,緩緩擡起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攤開的右手手心,“那嚴鷗他們呢?我看的出來,他們對你很是敬重,也很是以你為主心骨。
在這之前,你們應該已經生活了很久了吧?他們可沒有像我們這些普通人類一樣,忘記與你有關的一切,而且他們還有超出一般人的漫長的壽命。”
嚴汲低頭沉默了片刻,随後搖頭道:“等我徹底消亡在這個世界後,他們也會忘記我的存在。
他們之所以現在能記住我的存在,不是因為我對他們有多重要,隻是因為我還沒有完全消失。
而他們……恰好還有神的血脈,這種清除的效果在他們身上就不會明顯。”
邢桉問:“我之前還沒問過,你和嚴鷗嚴琰他們……是怎麼認識的?能和你一個姓氏,他們于你而言應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吧?”
嚴汲垂眸,思考良久并不出聲,邢桉心中懊惱了一下,他都忘記了,嚴汲對過往的一切毫無印象,又怎麼可能想起與嚴鷗嚴琰的過往。
正當邢桉想說“不記得的話就算了”的時候,嚴汲卻在此刻開口:“旁的都記不清楚了,唯有這件事,依稀還有點印象。
無論是嚴鷗嚴琰還是其他混血魔種,我對他們這個族群多加照顧,贈予他們自己的姓氏加以庇護。
做出這種事更多的應該是虧欠和彌補,我應該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情,所以才會想這樣彌補。”
邢桉微愣,沒想到嚴汲會這樣說,他就這樣看着嚴汲,也沒有說什麼,隻是耐心的等嚴汲繼續把話說下去。
四周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定格在那一刻,邢桉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們可以一直在這裡促膝長談,将一切都告知于對方,不必顧及什麼,因為沒人會聽到。
但是邢桉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聽不見,當事情發生後它就成為了曆史的一部分,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然後在某一天以突如其來的形式再度出現
嚴汲搖搖頭:“具體的事情我真的不記得了,但是你可以把它理解為贖罪,這是永生永世的虧欠,一輩子都還不完,這件事他們應該是知道的,。”
邢桉抿了抿唇,眸光微閃,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像是在承諾:“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清楚其他混血魔種對你的看法。
但是就我自己對你的了解和感受來說,我覺得你很好,而嚴鷗他們肯定也這樣想,虧欠以外你也在以一顆真心對待他們,不是嗎?
否則嚴鷗他們也不會在你失憶後如此盡心盡力,仍然視你為主,他們大可仗着你失憶将你名下所有産業據為己有。
嚴鷗也不會在那日的「添海競技場」甯可得罪郁泱泱也要帶我們走。
嚴汲,在你和混血魔種眼中,人類壽命短暫,但我們都會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為的就是證明自己曾經在這個星球上生活過,你也是一樣。
你就像那些建築家一樣,留下精美絕倫的建築,隻是這個建築不在當下,不在現實,而在心中,它以堅不可摧之态勢,守護心中與你有關的最為柔軟的情感。
記憶可以被抹除,情感卻不會,你在我們……在嚴鷗嚴琰心中留下守護與你相處時産生情感的建築,在他們心中,或許那已是一座銅牆鐵壁,輕易撼動不得。”
嚴汲卻搖搖頭:“你不了解我,如果你知道過去的我,恐怕不會再說出這種看法,失去記憶的我很無趣,在這之前我同樣是一個無趣且掃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