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周故棠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他已經是一個失去肉身,隻剩下靈魂碎片在這裡靜靜等待的NPC了。
“果然,隻有NPC的建模才這麼好看。”小女孩牽起周故棠的手問,“我可以經常找你玩嗎?我媽媽說,要是我每天晚上把作業認真寫完,她就允許我玩一個小時GRP的遊戲。”
媽媽?周故棠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詞了,中央政府沒有爸爸媽媽,隻有供精體和供卵體。
原來,在他離開的日子,世界早已經天翻地覆。
在和這幾個小孩的談話中,周故棠知道了現在的中央政府沒有了鷹眼,沒有了一到三歲就必須離開父母的規定,也沒有了異化物,一切都在像好的方向發展。
隻是時間已經過了很多很多年,他的GRP娛樂公司被政府接管,層出不窮的遊戲被研發出來。
而他當初花了無數精力和金錢制作出的這款遊戲已經過時了,它被擺在了複古博物館裡,隻有這些小朋友會光顧。
這款遊戲已經被時代淘汰了。
周故棠對此并沒有太多的想法,這世界來來回回,有人離開,有人出生,什麼都一樣,他不關心。
這個小女孩和那些叽叽喳喳地小朋友之後再也沒有來過,周故棠并不在意與小朋友的小小約定,畢竟誰能信守承諾呢?特别是小孩子。
不過在某一天,周故棠發現,自己可以離開那個小木屋了。
他立刻向遠方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終于來到了一個小鎮上。
這裡的人穿着腓斯烈王朝傳統的服飾,男人穿着羊毛長袍,皮質長靴,女人穿着亞麻緊身上衣,套着寬松的裙擺,一切就像從畫中走出來了一樣。
周故棠在制作這個遊戲時,模拟了以兆未單位的結果,因此他烨不知道這些人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會說什麼樣的話。
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的到來,會給這個小鎮帶來什麼結果。
一切都是未知的。
周故棠在這裡住了下來,日子很平靜,和他在小屋裡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周圍多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可是這些人與他無關,他也沒有任何想要溝通的欲望,他隻是沉默地丈量這一片他親手規劃的土地,當然,最大的原因是他希望能不要那麼快地忘記他那段不算好,但卻不能輕易忘記的記憶。
即使,他已經牢記了幾百年,但是不夠,他還要記得更久。
周故棠在這裡住了很久,久到他已經對這裡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也記得了這個小鎮所有的NPC,所以當有玩家進來時,他總能一眼認出來。
但是這并沒有用,與他同時代的人已經死完了,這些人來了又走,隻是短暫到不值得一提的過客。
周故棠也準備走了,他要去下一個地點,雖然下一個地點估計也是同樣的場景。
就在周故棠準備離開的時候,這個小鎮發生了一件稀奇的事,在距離這裡很遠的山巒上突然出現了一座城堡。
小鎮上有一些NPC試圖走上去,卻沒有一個人成功。
周故棠看着那座城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那是勞特倫城堡,是殷荔進入這個遊戲裡待的最久的地方。
殷荔?周故棠想起這個他記得很深的名字,但卻快要想不起來她的臉了。
原來,不管是多麼想要永遠記住的人,在歲月面前,也會慢慢土崩瓦解。
他快要想不起殷荔,相信不需要太長時間,他就會真真正正地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NPC了。
周故棠想在最後的時間去一趟勞特倫城堡,他在朝霞剛剛出現的時候出發,在夕陽快要落下的時候到達了雲杉深處的湖泊。
那是托卡素迪湖,隻要過了這個湖,他就能到達勞特倫城堡了。
周故棠順着湖邊慢慢地走,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但是他不想回頭看,倒不是他不害怕怪物,而是因為他不怕死。
死亡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奢侈品。
他就那樣安靜地走着,偶爾會看一眼腳邊的湖水,他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抑制住了自己想要一躍而下的沖動。
他可不想做一個水鬼NPC。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故棠安然無恙地來到了勞特倫城堡,這裡和他在繪闆上設計地一模一樣。
他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偌大的城堡并沒有一個活物的存在,周故棠躺在後面花園的玫瑰花海裡。
他不想起來了,但是他死不了,NPC沒有死亡的權利,周故棠開始祈禱,GRP娛樂公司現在的總裁能不能突發奇想,把這個老舊的,早應該被市場淘汰的遊戲關服。
這樣他就可以徹底消失了,他早就應該消失了。
周故棠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沒有進食,也不需要進食,周圍的玫瑰花海不知道盛開幾次,又凋謝幾次。
他沒有數,也沒必要數,反正也沒有人願意去了解他,在這裡,他一直都是這樣孤零零一個人。
一直孤單到宇宙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