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桌下的空間狹窄逼仄。
韓山半蹲着,不得不塌下身子,葉子蜷縮在角落,在他身邊小小一隻。
兩束手電筒的光照進來,掃射辦公室,就像兩道銳利的目光。
“剛才是這裡的燈亮了吧?”
“好像沒人啊……”
葉子屏住呼吸,心跳快到胸腔幾乎要炸裂。
韓山出奇地鎮定,微微側頭,凝神聽着門口的動靜,黑眸警覺而專注。
這時,一隻大蜘蛛吐着絲,從葉子眼前垂落。
她臉一下子白了,本能地就要失聲尖叫。
韓山傾身捂住她的嘴。他明明沒有看她,卻似一直關注着她,能立刻察覺到她一絲一毫的變化。
葉子的尖叫聲被堵住,緊緊閉上眼,流下一滴眼淚。
她害怕一切多足的東西,甚至包括螃蟹、蝦。所以哪怕是很喜歡吃,也不敢自己下手剝,都是她爸媽剝好給她。
她爸爸老調侃她,就是享福的命。
葉子耳邊盡是自己的心跳聲,時間靜止般漫長。
兩個保安在門口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鎖門離開了。
鑰匙晃動聲遠去,空氣靜下來,樓道的燈熄滅,夜又恢複沉寂。
韓山把手拿開,掌側有淺淺水痕,是葉子剛才那滴淚。
蜘蛛還吊在他眼前。
他無言挑起蛛絲,把蜘蛛放在地上,踩死。
他擡眸,葉子臉色雪白,身體微微發抖,眼中餘悸未消。
剛才真是吓死她了,若非韓山,她就要暴露了。
“好了,沒事了。”韓山語氣溫柔,安撫般說道。
葉子可憐巴巴望着他,像隻受驚的小白兔,韓山眼中泛起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笑意,擡起手,很想摸摸她的頭。
然而這個動作暧.昧,他的理性馬上遏制住他。
他的手頓了頓,繼而伸向葉子身後,重新按下插排電源鍵,仿佛他原本就想這樣做。
“好了,出來吧。”韓山神色淡淡從電腦桌下起身,整理衣服。
葉子反應過來,一刻也不想在這個有蜘蛛的地方多待,飛快地鑽出來。
韓山:“證據找到了嗎?”
葉子唇間似乎還殘留着他掌心的溫度,來的時候她捂了他的嘴,剛才又很神奇的,被他捂了嘴。
也算扯平了,可不知為何,羞恥感卻并沒有抵消,反而翻倍了。
她抿抿唇,聲音細如蚊呐,“嗯,都拍下了。”
韓山勾唇,“還挺能幹的。走吧。”
葉子低低“嗯”了一聲。
韓山開門,左右看了看走廊,确認安全之後,讓葉子先出去。
葉子快速走出辦公室的門,韓山随後出來,将門輕輕關上。
樓道的聲控燈安然。
兩人無聲無息下了樓,原路回到圍牆下。
韓山半蹲下來,右膝觸地,這次不用他說,葉子就知道怎麼做,扶着牆,腳踩上他的肩膀。
雖然心頭那股羞恥感仍未消退,但她更想盡快結束這晚的“冒險”。
有了第一次的配合,這次他們十分默契,當葉子從圍牆另一側跳下,被韓山接住時,韓山唇角牽起,半玩笑半認真說:“不愧是學霸,學什麼都快。”
葉子聽不出他是在誇她還是在調侃她不學好,下意識鼓起腮幫,錘了他胸口一下。
少女的力氣小,使這一下嬌嗔一般,仿佛在對他撒嬌。
韓山笑意更濃,眼中柔色氤氲。
她腮幫圓圓鼓鼓,粉嘟嘟的,讓他好想捏一下。
意識到自己有這個念頭,他立刻轉身上車,不給自己這個機會。
葉子并未察覺他細微的變化,跟着他坐上他的後座。
今夜天氣晴朗,星星璀璨,環抱月亮。
韓山故意騎得慢了些,這樣風就不會太大,這條路也不會太快到達終點。
葉子在他後座上,想到周一就能給趙育芳看她找的證據,還韓山清白,忍不住翹起唇角。
“周一我就去給趙老師說清楚真相,讓她把董婉凝也停課,替你報仇雪恨!”她話裡都摻着笑意,能反将董婉凝一軍,簡直太爽了。
韓山彎唇無聲笑了笑,心裡像有火燭輕點,一絲絲暖意化開。
換做别人,這件事不會有後續,或許就這麼翻篇了。
隻有她倔強的性子,才會不甘如此。
連他自己都無所謂的清白,她放在心上。連老師都不在意的真相,她想替他證明。
星月無言,在空中望着他們。
韓山将葉子送回家,葉子扶着他的手臂下了機車,一要面對他,那股羞赧窘迫的感覺又上來了,她低頭匆忙說了句拜拜,就要逃。
“等等。”韓山叫住她。
葉子緊張回頭。
韓山伸手,“手機拿來。”
葉子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聽話地把手機給他。
他解鎖她的手機,在她手機上按了幾個鍵,還給她,“走吧。”
“哦……”葉子避免碰到他的指尖,小心接過手機,低頭跑進樓道。
韓山看着樓道裡的聲控燈一層層亮起,調頭離開。
機車的聲音很快遠去,葉子一邊上樓一邊好奇地打開手機,想看看他做了什麼。
手機還停留在通訊錄界面,一解鎖就能看到。
她微微瞠目。
竟然多了一個号碼。
備注是:阿彌。
她的通訊錄是按首字母順序排序的,第一個就是他,無法忽視。
她感到意外,他把自己手機号給她了。
葉子家住頂層,六樓,此時快淩晨兩點了,她以為爸媽都睡了,結果開門進家,兩口子竟坐在餐桌上說話。
“喝點水消消氣吧,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呢。”葉子爸爸葉進财無奈地給李麗然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李麗然氣憤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重重放下杯子,胸膛劇烈起伏。
氛圍有些凝重。
葉子下意識放輕了動作,古怪說:“怎麼了?”
葉進财重重歎息。
李麗然氣得不行:“還不是因為你舅舅!”
葉子脫了鞋,把圍巾挂在衣架上,“他又咋了?”
李麗然說,李勇軍今晚在酒吧泡妞,沒想到勾搭的是個有夫之婦,被人家老公揍了,又進局子了。這次李勇軍是挨打的那方,倒是沒賠醫藥費,但是砸壞酒吧的東西,影響其他客人,雙方一人一半,賠了不少損失費。
更重要的是,丢人啊。
公安局調解了半天,對方說要個道歉,李勇軍卻死要面子不肯道歉,害得李麗然在公安局給人家點頭哈腰,都快成奴才了。
葉子聽完心情複雜,一時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想起在火鍋店門口看到的警車,問道:“是皇家那個酒吧?”
李麗然:“對,敗家玩意,自己沒工作,拿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度日,結果還去那種地方!”她說着說着就哭了,拽抽紙擦眼淚。
葉子十分難受,這麼多年來,媽媽每個月工資幾乎都給李勇軍當生活費了,正是因此,爸爸才拼命工作,節假日都不休息,加班更是常态。
有時李勇軍闖禍,還要用爸爸工資來平。
這次砸壞的是Kings的東西,就算是兩個人平分,賠償費少說也得四位數。
她知道家裡條件不好,小時候小區裡一起玩的小夥伴們家裡陸陸續續在市區買了房子搬走了,隻有她家還留在這裡。因為有舅舅這個拖油瓶,爸爸媽媽一直都很辛苦。
李麗然悲恸說:“這個家遲早要被他拖垮!你們知道他今天穿的啥嗎,西裝皮鞋,還系個領帶!家裡什麼條件啊在外面裝大款!你爸連個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葉進财幾年沒買過新衣服了,一條牛仔褲洗到褪色發白,衣服穿到破洞也不舍得扔。一說就是他不需要,這樣就挺好。
葉進财每次下班回來,工作服髒得不辨顔色,背後大片大片的汗花,李麗然不止一次躲起來偷偷抹眼淚。
葉進财輕拍媳婦後背,歎了口氣:“不氣不氣,明年公司有個出國進修的機會,我争取一下試試,若是能留下,我就帶你們娘倆移民去國外。國内這些糟心事咱都不管了!”
李麗然抱住葉進财,啜泣說:“這些年來辛苦你了,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活……”
葉進财回抱住她,安撫道:“沒事,夫妻間應該的。”
葉子過去跟爸爸媽媽抱在一起,安慰媽媽說:“别哭了媽媽,我也會努力學習,找個好工作的。我們家會好起來的,你放心吧。”
*
韓山今晚沒有回Kings,他在辦公室給玮琪發的短信是:不回了。
他打開倉庫的燈,拿了瓶冰啤酒,坐在轉椅上,重新開啟手機。
跳出七八個未接電話,一條短信,都是玮琪的,韓山打開短信,上面寫着倆字:扣錢!
韓山無所謂地扯了下唇角,把手機丢到一邊,喝酒開電腦。
他脫下皮衣,口袋裡忽然掉出一張名片,他頓了頓,彎腰撿起來,是翁方海給他的那張,上面寫着聯系方式和地址。
他看着名片陷入思量。
與此同時,Kings裡,董婉凝沒見到Ace,氣得肝疼。
玮琪推遲了今晚的狂歡時刻,她已經很不滿,結果主場DJ又不是Ace。
Kings卡座一晚上消費要五位數,還吵,要不是為了見Ace,她本來可以開裡面環境更好的包廂。她不差錢,但是花了錢也沒見到人,還沒享受到最好的服務,這錢花得非常不爽。
沈嬌嬌意識到今晚見不到Ace後,早早就要走,董婉凝攔着沒讓她走,說:“錢都花了,說什麼也得給我坐到天亮!誰都不許走!”
她和沈嬌嬌是奔着Ace來的,沒見到很不高興,但其他人不是,照樣玩得開心,董婉凝有一種花錢成全了别人的感覺,更不痛快,當晚就爆出來兩顆痘痘。
不就是個DJ,裝什麼神秘,他不出來,她還不想見了呢!她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憤憤地想。
也有其他客人覺得不滿,議論是不是因為打架那件事。董婉凝聽到,詫異詢問客人:“什麼打架的事呀?”
那是個年輕女孩,打扮時髦,畫着濃豔的妝,大方回答董婉凝說:“你來得晚可能不知道,早些時候有兩個人打架,Ace去攔架,可帥了!”
董婉凝意外:“他還會打架呢?”
女孩:“是呀,看起來超有安全感!”
董婉凝若有所思,隻是銀發一個特征不足以讓她懷疑,但若是會打架……她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