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輩子都忘不了被威脅的那晚,頸後那隻手的力量,他真的可以徒手将她的脖子扭斷。
她馬上又否定了這個猜測,怎麼可能?會打架也不是什麼獨特标志,正常成年男人誰還不會打個架了。
不可能是他。她想。她怎麼可能對那樣的人犯花癡?
*
葉子今晚本想學會再睡,但因為李勇軍的事,實在有些心累,洗了個澡直接上床了。
她把手機充上電,鑽進被窩,鬧鐘時針指着淩晨三點。她毫無困意,拿起手機,翻看拍下的那些監控畫面。
房間漆黑,手機屏幕發出微弱的光。
葉子挨個放大來看,日期、人影、剪刀,都清清楚楚……
等等。
她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董婉凝的黑色雨披很大,将她整個人完全罩住,臉隐沒在帽子裡,根本認不出是她。
這些證據隻能證明,确實有人剪斷電纜線,卻不能證明,剪斷電纜線的人是誰。
葉子意識到,光有這些還不夠。
她得想個辦法,證明這個人,就是董婉凝。
*
周末飛快過去,周一,葉子帶着手機來到學校,要把手機上的監控畫面給趙育芳看。
一進班,葉子就聽見有人在吵鬧。
董婉凝站在秦夏桌前,抱着雙臂,趾高氣昂說:“為什麼不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這點面子都不給?”
葉子頓時繃緊了神經,這是什麼情況?
她一步一回頭,戰戰兢兢走到自己座位,放下書包。
經過這次聚會,同學們都被董婉凝拉攏,紛紛附和道:“是呀,你怎麼想的呀?秦夏。”
“你是不是不想跟董婉凝一起玩呀?”
“你是不是看不上董婉凝呀?”
“你是不是讨厭董婉凝呀?”
他們都給董婉凝遞台階,董婉凝理所應當地更生氣了,沉着臉,重重呼吸。
葉子覺得這情形十分熟悉,這不就是她以前所遭遇的嗎?
張婧雅說:“就是,婉凝的生日party多豪華啊,普通家庭這輩子都不一定能參加一場這樣的宴會,她竟然瞧不上。”
張智聰欠欠地笑:“我看啊,八成是又跟哪個男的開房去了吧!”
教室頓時發出爆笑。
又有男生接:“男人能有婉凝姐的party好玩嗎?看不上直說嘛!”
男生們笑得更歡。
秦夏頭埋得深深的,肩膀塌着,全程一言不發。
葉子沒有坐下,站在座位旁,神色緊繃看着這一幕,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旁觀者,親眼目睹這一切的發生。
擺在她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視而不見保全自己,一個是站出來保護那個女生,而自己或許會再次陷入囹圄。
董婉凝薅住秦夏的頭發,強迫她擡起頭來,咄咄逼人說:“那你瞧得上誰啊?嗯?說話!”
秦夏吓得一抖,瞬間哭了。
葉子沒有絲毫猶豫,喊了聲:“住手!”
董婉凝神色微變,回過頭,才發現葉子來了。
所有同學都被葉子吸引了目光,想到她似乎和韓山關系很好,不敢說話了。
空氣稍稍凝固,張智聰隔着過道,着急地小聲提醒葉子:“喂,姐姐,你抽什麼風?”
葉子吸了口氣,其實她還沒有準備好如何應對董婉凝。然而話已經出口,就沒有反悔的餘地。她定定神,繞過座位,來到董婉凝面前。
“你幹什麼?”董婉凝眼裡生出些慌張,但隻一瞬,又被她完美地隐藏,她強硬說:“少多管閑事!”
葉子看一眼哭着的秦夏,怕嗎,她當然怕,可她在泥裡滾過,就無法無動于衷看着第二個人陷入泥潭。
她擡頭,正視董婉凝的雙眸,一字一頓說:“我讓你放開她。”
董婉凝莫名其妙看着她:“哎呦,關你啥事啊?裝什麼聖母?”
“當然關我事了!”葉子一把拉起秦夏,帶她後退,迫使董婉凝放開手。
隔着時空,她仿佛在拯救當時的自己。
若有任何一絲猶豫,都是對當時那個自己的殘忍。
葉子微笑對董婉凝說:“秦夏是我的好朋友,她沒去你的party,是因為跟我出去玩了。是不是,秦夏?”她扭過頭,晃晃秦夏的胳膊,暗示她配合她。
董婉凝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秦夏垂着頭,支支吾吾不敢應聲。
葉子目光堅定地說:“秦夏,你别怕,一個人好欺負,兩個人就不好欺負了。”
秦夏嚎啕大哭,頭埋進葉子懷裡,仿佛一下子有了依靠,抽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教室一時都靜了,大家面面相觑,沒人敢吭氣。
董婉凝知道葉子在說謊,在這之前,葉子跟秦夏根本就沒有來往,怎麼可能突然就成了好朋友?還一起玩?
然而對韓山的忌憚,讓她不好頂撞葉子,她磨了磨後槽牙,轉身憤憤坐在椅子上。
“好了沒事了。”葉子輕拍秦夏的後背安撫她,幫她理了理被薅亂的頭發。
曾幾何時,她多麼希望有個人能站出來幫幫她,哪怕隻是幫她說句話,可是沒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然沒人敢站出來,那她站出來。
她柔聲對秦夏說:“好啦,别哭了,一會兒要去升旗了,開開心心的。”
秦夏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擡起眸,她長得素淨溫柔,比葉子高一些,雖然也是學生頭,但有些長了,發梢到肩膀,可以紮成小揪揪。
她紅着眼睛,眼裡都是淚,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葉子讓秦夏先坐,來到董婉凝座位前,故意挑釁說道:“現在不欺負我了,改欺負秦夏了是吧?”
董婉凝沒想到自己沒說什麼,反倒是葉子先來找她的事了,更加莫名其妙:“大姐,你今天吃錯藥了吧!”
班裡同學嗅到火藥味,屏息凝神看着她們。
葉子冷笑一聲:“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腌臜事,你剪斷水房監控電纜線,銷毀證據,害韓山被停課,你午夜夢回,就不會感到害怕嗎?”
董婉凝被戳中了心窩子,她因為這件事被韓山威脅,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她确實害怕。她臉色微白,說:“你、你在胡說什麼?”
同學們也有些震驚,董婉凝的八卦,不是随便能聽到的。
葉子:“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那天,你找來那四個男生把我堵在水房,到底居心何在?”
董婉凝立馬否認:“我什麼時候找人堵你了,我沒有!”
葉子雲淡風輕說:“沒有?你不會真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吧,你剪斷水房監控電纜線,難道樓道裡,走廊裡的監控就沒有你身影了嗎!我等會就去給趙老師說,讓她重新調查這件事。”
教室一片嘩然,葉子說的事情同學們都不知道,都開始議論。這簡直颠覆了董婉凝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
董婉凝慌亂無措地看了同學們一眼,與詭計被拆穿的狼狽比起來,她更畏懼人設的崩塌。
有的同學覺得葉子與董婉凝素來不合,肯定是在造謠污蔑她,也有的覺得一個巴掌拍不響,葉子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大家都交頭接耳,争論不休。
董婉凝面如死灰,可還要維持表面鎮定從容的模樣,顫聲說:“那你就去告啊!誰怕誰?”
葉子知道她慌了,慢條斯理說:“紙包不住火,你要是主動承認錯誤,趙老師或許還可以對你寬大處理。”
董婉凝一下子拔高了嗓門,雙目腥紅說:“不是我我承認什麼?”
葉子:“真的不是你嗎?監控我已經看了,你那晚穿着一件黑色的雨披,對吧?”她彎起眼睛,露出一個令人膽寒的微笑。
董婉凝渾身血液都冷了下去,咬牙說:“就算你們調了監控又能怎樣?隻能證明是有人剪斷了電纜線,又不能證明那人是我!”
葉子立刻反問:“你怎麼知道不能?監控拍到那人的手鍊,就是你手上這個!”她一把抓起董婉凝的手腕,上面一串閃亮的銀鍊子。
董婉凝瞳孔緊縮,“什麼……”
同學們議論聲更大,他們都知道董婉凝這手鍊價值不菲,除了她沒第二個人戴。這都拍到了,那不就實錘了?
有人說:“她怎麼幹出這種事啊?”
“看不出來她是這種人啊。”
董婉凝紅着眼睛,渾身顫抖,大聲對同學們吼:“我沒有!不是我!”
葉子把她往外扯,說:“走,現在就跟我到老師那說清楚!”
董婉凝一驚,死死扒着桌子,甩葉子的手,“我不去,我不去!放開我!”
“不去也得去!”葉子用力一拽,将董婉凝從座位薅了出來,董婉凝差點把桌子掀翻。
教室有人驚呼,議論聲小了些,同學們都事不關己地看好戲。
葉子拉着董婉凝往教室外走。
董婉凝瘋狂掰葉子的手,“我不去!你放手!”
葉子轉過身,兩隻手拉着她,“你不是說不是你做的嗎,你怕什麼!”
董婉凝無法反駁這句話,眼淚在眼中彙聚,被葉子拉到教室門口。
董婉凝扒住門框,“我不去!我不去!你個瘋子!”
葉子咬牙,用蠻勁把她拽出教室,往辦公室拖,“你今天必須跟我去見老師!”
她的聲音在走廊裡回蕩,路過的别的班同學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們。董婉凝覺得丢人極了。
“放手!放手!”她隻有一隻手能動,拼命推葉子,掰葉子的手。
葉子死不放手,将她生拉硬拽到走廊盡頭,拐彎再往前就是辦公室。
不少同學扒在教室門口探着頭往她們這邊看。他們班的别的班的,都有。
董婉凝一向高調,整個年級不少人認識她,自然要看看是怎麼回事。
葉子拽着董婉凝,倆人與辦公室的距離不斷縮小,董婉凝瀕臨崩潰。
在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被這個瘋子送進辦公室。
被老師責罵是小,萬一通知家長,她就完了!
董婉凝扒住走廊欄杆,哭着說:“求你了葉子,我真的不能去,我不能被停課,我爸媽會罵我的!”
葉子冷聲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不是你做的嗎,你怕什麼?”
董婉凝猶豫了一下,哭得更厲害:“對不起葉子,是我做的,我跟你道歉,求你别告老師求你了……我爸媽真的會罵我,還會打我的!”
葉子:“你爸媽罵你,打你,韓山爸媽就不會了是嗎?”
董婉凝聽到韓山的名字,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此刻她沒了一丁點架子,隻有無盡的卑微與怯懦,哭哭啼啼央求:“對不起葉子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饒過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她豎起一根手指,滿含希冀望着葉子。
葉子眼中毫無波瀾,看着她淚濕的雙眸,片刻松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