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立足于機身之上,挺背直腰,傲然沉着,似仙鶴高雅,又如孔雀自信,任憑狂風呼嘯,雲層湧動,卻始終巋然不動。
湍流沖襲,機身震顫,颠簸他的衣角,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身材,那是一身經典奢牌,即便與現實脫節很久的「九嬰」也認得出,隻是沒見過這種款式。袖管随意翻挽,露出名貴的腕表配飾,「路人」抱胸托着下巴,從容經曆着亂流渦環,翼尖急速抖動,他明顯做過造型的頭發卻如沐和煦春風,絲毫不受影響,仿佛獨自享受着一場盛大的T台秀。
數十息後,強烈震蕩暫時過去,機身短促恢複平衡,「路人」輕輕邁出一隻腳,穩步如飛,就像行走在平地上一般自然,他踏過鋼鐵機身,仿佛踩着風雲前行,直到找到自己心儀的角度,才重新頓足,做出審視的動作。
他的側顔微微下偏,無臉的面孔似乎仍顯靈動,視線仿佛洞穿濃霧,透視着萬米高空下的世界,他不曾轉身,卻很自來熟地說道:“來了?怎麼就你一個人。”
“……”
「九嬰」從遠方瞬閃,也站到機身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路人」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顧自評價:“看來還是比上次厲害一些,都能找準定位了。”
「九嬰」冷冷吐出三個字:“你也是。”
上次碰面時,他們一個中了強效麻醉,一個灌了三斤白酒,确實連認路都費了一番功夫,不過秋免是不會多做解釋他這次就在飛機上的。
雖然他的評價是據實以告,但被反彈回來還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秋免動作不變,卻很輕慢地笑了聲:“這次怎麼不給警告了?我可是給自己放了好久的假,然而蟲兒依舊喧嚣啊。”
在誤入融合夢境,受到夢境氣流劇烈沖擊的短短兩分鐘之内,飛機經曆了驟降4000英尺的嚴重颠簸,此刻才稍有平息。周圍狂風依舊,伴随着濃郁的迷霧,昏暗的天色,視野極度不良,雷達、廣播全部失效,呼救無法傳達,猶如睜眼摸瞎,LA1718号航班與世隔絕。
但就在這種“孤獨”的環境之下,唯一與航班作伴的生物,卻更為周遭氛圍添上一層毛骨悚然的恐怖——
透過重重蒙霧,有心人可以看到,飛機側下方的雲層中蛄蛹着一條肥碩無比的蠕蟲,那占據萬米以上的長度,和籠罩城鎮的寬度,猶如傳聞中的巨龍現世,但世上絕沒有那麼惡心的龍,它環節狀的體表上鼓囊着無數吹彈即破的膿瘡和肉瘤,随着它每次蠕動而破裂,流出黃黑相間的膿水和爛泥,不斷向經過的地方噴湧。
秋免專注凝視着那蠕蟲的一舉一動,姿态卻足夠随意,比起如臨大敵,更似乎在研究它的行動内涵。
……甚至有點欣賞的意思?
一旁觀察「路人」的「九嬰」忽然回想起來,每次遇到這隻蠕蟲時,都有「路人」的身影。
第一次這隻蠕蟲尚未長成,有着白嫩嬌小的身軀和數量衆多的同伴,而它們非但不攻擊「路人」,還仿佛聽從他的指揮,向他們小隊發起進攻。第二次這隻蠕蟲兇相畢露,「路人」不但整場劃水,還刻意說一些難以忍受的葷話,出言幹擾自己的精神。
「九嬰」注視着「路人」毫不設防的姿态,卻無法斷定他是友是敵。
「路人」對他的審視渾不在意,更不在乎那忽然濃重的敵意,隻是望着惡心的蠕蟲,自行給出想法:“感覺好像在演《下水道的美人魚》,可惜大概沒有翻拍的機會了。”
“……沒看過。”「九嬰」不太想接話,雖然他聽說過這部獵奇片的大名,但沒有自虐的欲望,他覺得現實裡的自己肯定也沒有觀看的興趣。
不知道為什麼「路人」還真有點遺憾的樣子。
“是部環保片,不過應該沒人會為了環保做這樣的「連續夢」吧?更可能的是……”
“夢境主人有類似症狀的疾病。”「九嬰」接道,“上次在醫院也有相關線索,已經納入調查範圍了。”
「路人」點了點頭,如實點評:“速度挺慢的。”
但他也不會抨擊質疑,畢竟他獨自一人更幹不成這種事情,也從沒想過從線下入手,不過想到這裡,秋免突然靈光一閃:“‘冠洋南路’和‘貝貝文具’。”
“什麼?”
“「連續夢」開始那次,小學旁有這兩個地名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