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初次偶遇的時候,「連續夢」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夢境,對于一天不知經過多少夢境的旅夢人來說,着實沒有記憶細節的必要。如果不是秋免過目不忘,加上蠕蟲對梁銳敵意過大導緻他向秋免傳達時誇大了危險程度,秋免也不怎麼會在意夢境中的構建物。
而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蠕蟲」似乎還有作為人類生活的意識。
“……好,我知道了。”「九嬰」擰眉回憶,卻除了「路人」挑釁之外,不對最初之夢留有多少印象,更何況是環境細節,隻能姑且相信他說的話。
至于有沒有可能是「路人」故意提供錯誤方向,擾亂官方判斷……「九嬰」思索再三,決定直接詢問:
“飛機上的混亂,是你停止的?”
這是最容易判斷「路人」立場的方式。
如果他想利用這次夢境,不太可能不拿LA1718号航班做文章,而他雖然來得比擁有「華胥」衛星監測全國的官方旅夢人都要早,卻沒有趁機作惡,甚至似乎還出手相助。
能做到這點需要耗費心力,相當困難。此處空間已是現實世界與夢境世界交彙的「融合夢境」,二者水乳交融,渾然一體,難以總結規律。就比如說時間,夢境世界的時間流逝以夢境主人的意識為标準,但在融合夢境中,是由處于現實世界的人和處于夢境世界的幻想生物共同界定的,雖然普遍來講與現實一緻,但假如夢境意識足夠強大,未在融合點範圍内的人甚至能夠觀測到融合夢境中全員三倍速行動的奇景。
但這改變的不是物理時間,而單純屬于融合夢境影響範圍内所有人的特殊時間,所以如果想改變夢境,不止要更正夢境主人的意識,夢境範圍内存在于現實世界的非幻想生物也需要考慮到。
因此,處理已經接觸現實的融合夢境比還處于夢境世界的“黑洞”、“白洞”要艱難太多,以至于其餘的解夢小隊成員不能立即趕到,他們為融合夢境“調酒”的手段還沒那麼高超,甚至對于想象自己在25000英尺的高空自由行走都頗有難度。另外,更多的旅夢人有義務優先處理半徑三十公裡範圍内的其他牽連者,畢竟飛機固然重要,也隻有百來号人,仍有數十萬人被融合夢境波及,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聽到問話,換做往常,秋免多半隻會簡單應聲,然而這次可算是撞上了他的黴頭,畢竟他既無故被牽扯其中,又似乎高看了某些官方旅夢人的能力,連帶那絲若有似無、卻不加掩蓋的敵意都在他淡漠遲鈍的感觸中醒目了起來。
還好意思問?
“呵。”
休息時間,欣賞會兒美手合集,卻被奇怪的粉絲莫名教訓,緊接着又鬧出這麼大風波,秋免後知後覺,自己此時的心情應該不是很好。
于是他幽幽哼哼,有樣學樣:“你才什麼咖位,就看不起我,寒我的心。知不知道我為了你熬了多少個夜,幫你解決了多少夢境。你辜負我的青春,浪費我的感情。”
「九嬰」:“……”
他不由後退了半步,強忍住更想逃離的心情,卻已經攥手進入備戰姿态,驚愕與恍惚并存,仿佛無法确定「路人」本就是刻意擾亂軍心的敵人,還是突然被夢境主人占據了意志。
什麼啊,就這反應。
秋免有些失望,又覺得還好,看來“正常人”在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言語傾吐時都是會愣怔的,他之前面對私生時的回應大概也挑不出錯。
“線索已經給你了,抓緊時間解決吧。”他懶洋洋地擡手遮日光,“我不想第四次看見它了。”
“……我也不希望再遇見你。”
「九嬰」冰冷擠出這句話,正欲處理夢境主人「蠕蟲」的意志,忽然眯了眯眼,被強烈的太陽光照得反射性偏頭。
而這一瞬間,他和「路人」同時注意到那個奇怪的地方——哪來的太陽?
從進入「融合夢境」開始,周圍一直雲霧彌漫,遮蓋了除卻飛機本身和「蠕蟲」之外的所有景象,但就在這個時候,濃霧竟然逐漸散去,露出了天空中的另一樣事物——
那是占據了95%視野的巨大天體,淺褐色的球身環繞着沸騰的風暴和激蕩的雲層,暗紅色的漩渦宛如俯瞰世界的衆神之眼,散發出刺目卻冰涼的光芒,陰冷又熱切地照耀着天地萬物。
他們的身影在龐大天體光芒的照耀下,宛如滄海一粟,顯得格外渺小,時間仿佛也在此刻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