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免睜開眼,摸了摸身上,安全帶仍牢牢系着,但保溫毛毯已經不翼而飛,耳邊充斥着驚懼恐慌的哭嚎。
他透過遮光闆向外觀察,目所能及的範圍内,世界已經恢複了正常,沒有“木星”,隻有月光,濃霧散去,蠕蟲消失,LA1718号航班從黃泉邊緣重新飛回人間。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免免……結束了嗎?”
魏樸緊緊抓着安全帶和手機,臉色是刷牆般的慘白。
“嗯。”
“太、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他喜極而泣,整個人因為一瞬的放松而癱軟下來,手機也滑到了遠處,“遺言我已經寫好了,還有要對奶奶和欣瑤說的話……可是發不出去!!!我死了沒關系,但她們該怎麼辦?!要是連最後的囑托都不能交代,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我……!”
魏樸的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幾乎無法自控,可他畢竟還知道秋免的能力,心裡能留存一份僥幸,飛機上的其他人才是真正的崩潰,甚至絕望到無法呼吸,就這麼暈死了過去。
秋免不知道正常人此時該作何反應,他隻是解開了安全帶,把掉到一邊的手機和毛毯撿了回來,默不作聲地遞給魏樸。
魏樸顧不了那麼多,拿毛毯擦了擦眼淚,正欲開口,機身卻突然發出咣嚓一聲巨響,而後九十度傾斜,徹底側翻,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垂直向下墜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秋免沒系安全帶,不察之下竟失去平衡,狠狠撞在窗戶上,他按了按酸痛的左臂,盡量握緊扶手,平息了一下呼吸後,才重新閉上眼。
不到兩秒,秋免再次睜眼,姿勢卻倏然變了,他動作敏捷地從艙邊站起,如履平地般邁過散落滿地零物的通道,直接無視了傾斜的坡度和強烈的失重感。
瘋狂尖叫嘶嚎着的同艙人竟沒有一個察覺到他的異常。
他一路走到駕駛艙外,平靜地拉開了艙門,隻見主駕駛位的機長不知為何陷入了昏迷,唯有副機長一邊拍打呼喚,一邊試圖維持飛機的平衡,但似乎隻是在做無用功。
“醒醒!醒醒啊!!剛才的巨物隻是幻覺啊!!!”
果然,雖然「蠕蟲」的夢境已經結束,但融合夢境帶來的影響尚未完全消失,也許是濃霧,也許是木光,曾給飛機的零部件和機長帶來過傷害,間接造成了此時的失控。
來不及多想,秋免瞄了眼儀表盤,他不懂開飛機,不能通過正常手段讓飛機恢複平穩,隻能曲線救助。
他點在機長太陽穴處,緊急隐匿了他五分鐘前的記憶,然後緊盯地面,視線仿佛透過機身穿過萬米高空,在無限寬敞的空間中鋪展開更多層的幻想空間,飛機在幻想空間中急速下降2000英尺,在現實世界中卻隻墜落了五分之一的高度,以此争取出了數倍于原先的反應時間。
機長很快從昏迷中醒轉,雖然缺失了一段記憶讓他回想不起此次劫難的源頭,但情況緊急,不容思考,他連忙尋找起飛機失控的原因,拼盡一切努力扭轉傾斜着的機身。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所有人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一瞬似乎比永遠都要長久,絕望等待中,粉身碎骨的疼痛卻始終沒有到來,終于,在飛機高度顯示3200英尺的時候,機長将LA1718号航班成功扭轉向正常飛行角度。
“……繼續。”
沒有一個人敢松懈情緒,副駕匆忙和塔台聯絡,申請緊急迫降,機長操作駕駛杆,朝着指引方向穩步前進。
秋免右手摁緊了撞傷的左臂,勉力靠在艙壁上,維持着随時進入幻想空間的姿态,直到飛機順利降落機場跑道,在漫長的滑行之後緩緩熄停了發動機。
機艙内首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才是嗚咽似的痛哭,和慶幸到極點的啞聲嘶鳴,因為所有的尖叫和悲嚎都已經在長達十分鐘的垂直墜落中徹底宣洩,每個人都失去了發聲的力氣,更别說起立走動。
唯有秋免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閉了閉眼,退出旅夢。
他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隻是發型略微淩亂,而下意識踉跄了一步,有些疲倦地調整起呼吸。
“免免……”魏樸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笑得比哭還難看,“對不起,我沒力氣了……等會兒隻能你自己照顧自己了……”
秋免再次把掉落的手機撿還給他:“還是關注你自己吧,先報個平安。”
“嗚嗚嗚嗯……”
急救醫生、消防、警察、還有記者早已團團圍在飛機外面,隻等氣壓一平衡,艙門一打開,便擡着擔架救助起受傷人士。
生機重現,吚吚嗚嗚的哭聲才再次變得響亮,在這樣的情境下,能夠徹底哭出聲反而是情緒健康的體現。
秋免主動落在最後,讓其他人先走,魏樸也已被救了出去,他環視了一圈剩下的人,忽然走到一位跌坐着的女性面前。
私生腿腳變形,顯然是因為來不及回到座位,滑跌姿勢不當導緻的骨折,不過應該還不算太嚴重,比起腿傷,她竟一聲痛喊都沒有,就這麼呆滞當場,仿佛失去了魂魄,連看見秋免過來都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