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步履平緩。
他走來時,身後落了一地的月影。夜光清淡,籠罩在他暗紫色的衣衫上。不過頃刻間,姜朔已不動聲色,行至妝鏡之前。
戚師師轉過身,自椅上站起來。
自他穿上這一襲紫衣後,模樣也愈發像裴郎。月色映照着,銀釭燈火昏昏,隻有那麼一瞬,她看着朔奴,還以為是裴郎轉世,再入凡塵。
少女眸光柔和了些,眼底如盈滿了秋水,婉婉動人。
她道:“到我身邊來。”
他與裴俞章還有些不一樣。
戚師師低下頭,自妝奁中取了脂粉與黛條。
裴郎眸若桃花,一雙眼含了情與水,分外溫柔多情。
可朔奴卻截然不同。
他的鳳眸是清冷的,是淩厲的,是帶着年少的輕狂與沉穩的殺伐之氣。戚師師心想,如若對方并非是戚家的奴,而出身于王侯将相之家,那雙眼定是不怒自威,叫人不寒而栗。
少女招了招手,喚朔奴再靠近些。
他很乖順,果然又朝她身前走了半步。寝閣内的薰籠燃着,悠悠的霧氣,難敵她袖間清香。
一個眼神,他便懂大小姐的示意,低下頭。
姜朔乖巧低面,又順着她的動作閉眼。
他的鴉睫纖長,月影落在其上,泛起輕微的光。
她這是在将朔奴的一雙眼,畫成裴俞章的樣子。
月色銀白,透過窗牖,透過那一面雕花屏風。
戚師師以黛條為筆,于姜朔眉眼處勾畫。
她造次,姜朔也低垂着眼,配合她造次。
姜朔斂目垂容,餘光卻落在身前少女的面容上。餘光裡,大小姐距離他極近,她眉目婉婉,眼底神色認真,瓷白的面容籠罩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绯色。
勾畫着,不知想起了什麼,戚師師唇邊蕩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
她渾然未注意朔奴面上的羞色,以及那一點點變紅的耳廓。
終于,少女滿意勾唇,放下黛條。
她一雙美目潋滟,打量着身前少年面上。幾筆下去,他的耳垂愈紅,幾欲滴血。
雖如此,朔奴仍隐忍着情緒,半分都不敢動彈。
他不敢胡亂擡眸,更不敢撞入那樣潋滟的眸色。身前香氣清冷,宛若自身前的袖口中生出一朵昳麗的花。大小姐更是容貌昳麗,腰肢纖柔。
二人離得極近,呼吸交纏着,愈發灼熱。
戚師師擡起眼。
可除此以外,還不夠。
下一刻,她忽然伸出手,隻聽“唰”地一聲——
她竟徑直扯下了姜朔的發帶!
少年青絲如瀑,登時披散開來。
高束的烏發在轉眼間披垂,落在紫衫的肩頭。一雙鴉睫輕顫,那對桃花眼更添了萬般柔情,也讓戚師師的心頭一顫,眸光頓然溫柔下來。
她不由得靠近,手指纖纖,攥住男人的衣領。
他的臉愈近,呼吸也愈發加重了些。
月色清涼,落在人面頰上,卻頓生滾燙。
身前之人一言不發,隻低垂着眼睫,靜默地看着她。
看她眸底漸染上霧氣,突然踮起腳尖,情不自禁地吻上去。
戚師師手指攥緊,扯着對方的衣領,口口聲聲地輕喚:
“俞章。”
一句句裴郎,如同摻了蜜,又裹挾着無法言喻的哀思。
極輕的一個吻落下,如同蝴蝶落在飽滿的花瓣上。自唇齒邊傳來的灼熱氣息,也令姜朔意.亂.情.迷,少年情難自禁,忍不住動情地喚了一句:
“大小姐……”
也就是這一句。
身前少女的眉眼忽然冷下來。
戚師師立在妝鏡前,桌邊還挂着她方扯下的發帶。月光清涼如水,也将她的眸色一寸寸襯得清明。
她收回抱着姜朔的手,冷冷看他。
少女眉目間似乎有淡淡的失望,道:“叫我師師。”
姜朔明顯怔了一怔。
“于私下,隻有你我二人時,你可以叫我師師。”
短暫回神,他點頭:“是,大小姐。”
戚師師:……
思緒徹底抽離,她亦冷冰冰的抽身,在對方滿是殷勤的目光中,欲失望離去。
月色寂靜,天地一片霜白。如水如綢的白霧漫過雕花屏風,于二人面上落下一道淡淡的翳影。
便就在她轉身之刻——
忽然間,一隻手兀地将她手腕握住。
不重不輕的力道,将戚師師手腕握得緊實,猝不及防地,她整個身子就這般被他拉了過去。
來不及出聲,她甚至尚未來得及反應,迎面落下一道野蠻的、霸道的吻,雙唇之上的燙意登時蔓延開來。
姜朔吻得很深,帶着濃烈的占.有。少女嘤咛了聲,身子又被他再度扯回。對方咬着她的唇角,唇齒邊響起低啞缱绻的一聲:
“師師……”
戚師師一愣,被對方捧着臉擡頭。月色朦胧,宛若薄霧,擡眼的一瞬,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夢境中的那雙眼。
——于床前,于簾後,于窗外。
那雙隐忍的,陰鸷的,令人驚懼的眼。
那雙滿帶着占.有的眼。
兀地與眼前之人重疊。
戚師師眸光一顫,後背覆上一層冷汗。
……
不可否認的是,朔奴确實很會伺候人。
無論是在床.上或是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