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洵:【六點。】
夏槿:【那正好。】
-【找你有點事。】
顧洵:【六點下班,我大概六點十分左右離開醫院。】
夏槿:【行,那到時候我在醫院樓下等你。】
午後下了一場秋雨,夏槿擠過了晚高峰,把車開進江大二醫的停車場等着。
擋風玻璃還挂着水珠,借着停車場的路燈,暈出一個個白色的光斑,夜色正濃,涼爽的秋風遞來金秋的桂香,夏槿開着半扇車窗透氣,想着要是沒昨晚那檔子事,自己今天或許還有點閑心開車出去兜兜風。
手表上的指針已過了六點,夏槿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沒什麼耐心地等着,正想拿起手機問顧洵到哪兒了,眼睛一瞥,模糊地留意到離車幾米遠處那人高瘦的身形。
本是不太确定的,直到夏槿眯了眯眼,看清了那人身上穿着的還是白天見到的白襯衫。
她掏出手機給顧洵撥過去——“你左手邊那輛車。”
視線裡的顧洵接起電話,回頭認清了她的車牌,小跑着來到車邊,拉開了副駕駛坐了進來。
“是出什麼事了嗎?”顧洵的語氣有些急切,但注意到夏槿的沉默,她一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神看向車外,不知在想什麼,于是便放寬了語氣,試探地問:“有事?”
“顧洵。”夏槿做好了準備,她低歎一聲,郁結于心總不是什麼好事,夏槿工作後,習慣把事情攤開挑明了講。
“顧洵。”夏槿有些用力地呼吸着,直白地問道:“你說,我們分手後,我們那些同學是怎麼看我的?”
“什麼?”顧洵下意識地問,很快反應了過來,他盯着夏槿不算好的臉色,思忖了一會兒,才說:“沒人提起他們對我們分手的看法。”
過去六年,讀書生涯所學的知識和醫院繁忙且複雜的病例已經占據了他腦容量的大半,他抽不出多少時間去忙别的事,尤其是社交,至于其他的,他方才大緻回憶過去六年屈指可數的幾次同學聚會,壓根沒人提起夏槿和他分手的事。
不過也應該是沒在他本人面前提起。
夏槿既然這麼問,估計是有人在夏槿面前說了不好聽的話。
顧洵借着車燈看清了夏槿緊縮的眉宇,以及眼底如同淬了冰的冷意。
“我昨晚見到張楊了。”夏槿直接地說:“說我辜負了你。”
未等顧洵說話,她又繼續說道:“你知道他還說什麼嗎?說你這些年好好讀書,努力留在江州的醫院,都是為了我。”
說到這裡,連夏槿自己都覺得離譜,她說得咬牙切齒:“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這本事。”
“我還聽說,我出國後一年南謙然就跟着我出國了,張楊覺得我愛慕虛榮,想找個有錢的傍身,就跟着南謙然跑了。”
一提起這個,夏槿就氣不打一處來,胸口悶得慌。
“這話張楊說的?”顧洵的情緒也被夏槿所牽動,他的話裡帶着怒音,夏槿少有的聽到顧洵罵了髒話:“他他媽的瞎編排什麼?”
“……”夏槿深吸一口氣,還是不準備把解琛給抖出來,她終于轉頭看了眼顧洵,問出了自己從重逢以來就想問的一個問題——“所以顧洵,你是真的對我舊情難忘。”
夏槿心裡有氣,說話毫不留情:“還是說,你假裝深情,在朋友面前裝出一副被抛棄,情難自已的模樣?”
“……”顧洵的身形一僵,他沉默着,并不答話。
該說嗎。
他是舊情難忘。
顧洵擡眼,車内沒開車燈,停車場的路燈零亂地投進車内,顧洵看不清夏槿的神色,但依舊能感覺到,她渾身散發的低壓。
還不是時候。
“我記得,我分手時說得很清楚,我不喜歡你了。”夏槿的語氣轉冷,見顧洵還不說話,臉上依舊還挂着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以為我們是好聚好散。”
“還有——相親那天,你一早知道相親對象是我吧?”回憶的閥門被打開,夏槿想着今天自己勢必要把話給問清楚:“你知道對象是我你還來相親,你是什麼目的?”
“因為我是溫舒的外甥女,你想巴結?”
“夏槿。”顧洵聽不下去,出聲打斷道。
“張楊的那些話,我從沒說過,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聽來的。”顧洵緩緩地呼吸着平下心緒,理清思路,一件一件事地展開解釋:“不管你信不信。”
“至于相親,我知道是你,所以我才來的。”襯衫下的手指早已攥緊,顧洵把話挑明,說得更清楚了些:“哪怕是一個普通人介紹的,我也會去。”
“是嗎?”夏槿冷笑着,她該信顧洵的。
隻不過她現在心裡窩火,急需找一個宣洩點,也就自動略過了顧洵後面的話,一心揪着張楊那事問:“張楊嚼舌根,難道不是你透露了點什麼,好叫張楊捕風捉影嗎?”
顧洵苦笑着,沒再多解釋隻是問:“你也這麼想我的嗎?”
夏槿沒明白顧洵話裡的這個“也”字從何而來,隻是别扭地說道:“我隻是覺得無風不起浪。”
“張楊說的那些話,你給我點時間,我去弄清楚。”顧洵承諾道:“他這人嘴巴碎,我以後會和他減少往來。”
“不必了。”夏槿深吸了一口氣,顧洵義正言辭地否認自己和這事的關聯,夏槿還是選擇信他一回。
況且在她心裡,也隐隐覺得顧洵應該幹不出這種事,夏槿也就沒必要再顧洵做無謂的争吵。
張楊這事,先看顧洵怎麼處理好了。
她語調裡沒什麼感情地趕人:“你可以走了。”
“夏槿——”顧洵眼底透着不安,杵在那裡不動,還想着再解釋幾句。
夏槿的喉嚨發緊,見顧洵沒有動作,也不知哪來的火,她的耐心在此刻耗盡,她不受控地拔高了聲音,冷聲催促——“下車!”
顧洵終究拉開了車門,大片的風随着車門的打開灌進了車内,夏槿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開車,離開了停車場。
夏槿在車裡腦袋放空坐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想開車找個去處,可想了半天,好像也隻有初戀。
可是她今天一點喝酒的欲望都沒有。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開了好一會兒車,夏槿才将車停到了江畔。
她拉開車門,靠在車門上,這才抽空,抹去自己眼角挂在那裡,早已冷下來的淚。
眼前的江畔霓虹初上,夏槿站在冷風中,裹緊了自己身上的風衣。
照理說,她不該流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