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慧安神色如常,“曉曉是我的女兒,今年剛上大三。”
“她說想去國外看看,可惜我和我先生工作都太忙了,我想着看今年年末能不能休年假,帶她一起去。”
夏槿一愣,靜默幾秒,她很快地明白過來。
所以顧慧安在顧洵出生八年後,組成了家庭,有了一個女兒。
這不是什麼意外的事。
但夏槿還是覺得難過。
她注意到顧慧安提起‘曉曉’時的驕傲,滿眼都是難以掩蓋的笑意與欣慰,她會記得‘曉曉’的心願,會願意調整時間,帶曉曉飛去她想去的國家。
這同提到顧洵時,淡然而疏離的語氣截然不同,顧慧安不記得顧洵的高中就讀于南溪的哪所學校,隻記得他拜入了自己同門的門下,在得知顧洵在于夏槿交往時,她的第一反應,是怕顧洵妨礙到她們同門之間的關系。
談到顧洵,顧慧安仿佛是在與她談論一個街邊的過路人一般生疏。
雖說同母異父,但這兩兄妹之間的成長經曆,怎麼如此天差地别。
夏槿低下頭,她沒法集中注意再同顧慧安閑聊,她在顧慧安的注視中喝完了最後一口楊枝甘露,作為這頓飯的結束。
“時候不早了夏小姐。”顧慧安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拿起手機回複完消息,放下手機,擡起頭露出了今晚和夏槿相見時的微笑,“還是很抱歉今天耽誤了夏小姐的一點時間。”
“不礙事,我也閑着。”夏槿說得輕描淡寫,拿餐巾紙拭過唇角,“顧阿姨,我開了車的,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吧。”
再怎麼說也是顧洵血緣上的母親。
夏槿還是本着禮貌送顧慧安回到了她下榻的酒店,目送顧慧安進了酒店大門,夏槿才将車開得遠了些,停在了路邊。
她思緒很亂,不想回家,拿起手機翻了翻通訊錄,最後還是選擇給解琛撥了通電話。
其實并沒有什麼事找解琛,隻是因為她想見顧洵,但怕她一通電話就這麼打給顧洵,聽到他的聲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所以想了想,還是決定從解琛這裡下手打探點消息。
電話嘟嘟幾聲,被接起,夏槿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很快挂斷。
夏槿:?
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解琛:【什麼事?】
夏槿:【在忙?】
解琛:【顧洵難得沒晚班,高中幾個在吃飯。】
解琛:【快結束了,半個小時内我給你回電話。】
解琛:【有張揚,但顧洵跟他一句話都沒講。】
夏槿:“……”
她捏着手機,猶豫了下,還是把自己輸入的幾行字給删除,說:【沒什麼事,你們聚餐吧。】
看來今天不是個時候。
她的指尖在調酒台上輕扣,和阿臧說:“給我弄杯長島冰茶。”
阿臧愣神,夏槿回回來都是要他調些度數低的果酒,怎麼這次上來就問他要長島冰茶?
長島冰茶度數可不低。
“夏姐,你醉了可咋辦?”阿臧撓了撓頭,暗示性地看了看二樓的雅座,“今天老闆沒來。”
“要南謙然做什麼?”夏槿鄙夷地啧了聲,眼前不自覺地浮現顧洵的影子“我又不會醉到不省人事。”
“一會兒給我找代駕,要女的。”夏槿丢下這句話,正準備上二樓,又被阿臧急急地拉住,“姐,女代駕也不安全吧——這大晚上了,你又一個人……”
“行了,我要真醉了——”沉吟了幾秒,像是作出什麼決心般,撕了一張便簽,在吧台留下一串她早已倒背如流的電話号碼——“打給這個人。”
夏槿倚進酒吧二樓的沙發裡,看着樓下攢三聚五坐在一起,舉杯小酌的客人,想起了今晚飯桌上顧慧安的那些話,又想到了顧洵。
夏槿想到,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一個人,走了這麼久。
她晃着酒杯,等到辛辣的味道嗆進她的喉間,她緩過那陣不适,頭腦昏昏沉沉,又想到了那天在他家無意看到的赴美申請表。
大四時夏槿曾埋怨過顧洵的理性,她讨厭顧洵得知她出國時的雲淡風輕,隻是沒想到,顧洵那時真的有好好地想過他們的以後。
隻是未等到他說出口,自己就着急地提了分手。
顧洵孤身一人生活在無父無母的關愛中慢慢長大,本該一直這樣往下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去過好他平靜的生活。
可夏槿卻招惹了他,等到他接納了她的懷抱,滿心期盼着規劃他們的未來時,自己又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他。
但哪怕将他一個人留在原地這麼多年。
他也從不怪罪夏槿,隻會告訴夏槿,她當年的選擇沒有做錯。
再度相逢,面對夏槿提出的無厘頭合約,他也心甘情願地同意,資源成為夏槿躲避催婚的擋箭牌,哪怕所有人都誤會,借機譏諷他為向上爬而不擇手段。
他還是會坦然自若地擋下這下流言,告訴夏槿不要因為他的付出而愧疚,他會一直記得夏槿過去說過的話,從容地告訴她——“不喜歡一個人了,不是你的錯。”
手中的酒杯已經見底了,冰塊融化後凝結的水珠挂在杯子外壁,濕漉漉地沾着夏槿的手。
再試一次。
腦子有些發熱,夏槿第一時間産生了這個念頭。
夏槿動了動疲軟的身體,換了個坐姿靠着。
可是一杯烈酒,也沒有鼓起勇氣。
十八歲時的勇敢早已随着九年時光的流走而消散得幹淨,夏槿無法在這短短須臾重拾起當年的無畏與熱忱,她打開微信聊天框,頭有些發昏,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不想再錯過了。
夏槿将手裡的空酒杯擱在桌上,揉了揉太陽穴,今天生意好,樓下人多,她不想直接在二樓喊阿臧,惹得客人注意。
她眯起眼,給樓下調酒的阿臧打了個電話——
“再來杯瑪格麗特。”